等待的夜晚,漫長如年。隘口上的寒風似乎都帶著饑餓的嗚咽,刮過每個守軍干癟的肚腹和焦灼的心頭。
林墨佇立風中,一動不動,仿佛化作了一塊望夫石,所有的感知都延伸向黑石寨方向的黑暗。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心臟驟縮;每一次遠處隱約的犬吠(或許是黃巾營中),都讓他疑為警報。
王胥三人,帶著全谷最后的希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生死未卜。
時間一點點流逝,東方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隘口下終于傳來了極其輕微、約定好的鳥鳴信號!
“回來了!”值守的力士發出壓抑的驚呼!
吊籃迅速放下,拉上來的,卻只有兩個人!而且是互相攙扶著、渾身血跡、幾乎虛脫的兩個人——是那兩名巖部落獵人!王胥卻不見蹤影!
“王先生呢?!”林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把抓住其中一名獵人。
那獵人喘著粗氣,臉上混合著恐懼和悲痛,用生硬的官話夾雜土語急促道:“……找到了……秘窖……糧食很多……但……出來時……被巡山的黃巾哨發現了……王先生……他為了引開追兵……讓我們帶著糧食先走……他……他往另一個方向跑了……追兵很多……”
另一名獵人也哽咽道:“……我們……我們只搶出來這兩袋……對不起……仙師……”
他們身后,放著兩個不算大的麻布袋,里面裝著些粟米和鹽塊,對于全谷而言,杯水車薪,但這已是那兩名獵人拼死能帶回來的極限。
王胥生死不明,可能已遭不測……
最后的希望,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
巨大的失落和悲痛席卷了隘口上所有的人。連最后一絲硬撐著的力氣,仿佛也隨著這個消息被抽空了。
饑餓、傷亡、疲憊、絕望……徹底壓垮了殘存的意志。
不知是誰先開始的,壓抑的哭泣聲低低地響起,如同瘟疫般蔓延開來。緊接著,是新降者中爆發出的、再也無法抑制的憤怒和咆哮!
“沒希望了!一點糧食夠誰吃?” “早知如此,不如當初開門投降!” “都是你們!是你們害死了大家!”
騷動瞬間爆發!幾十名新降者紅著眼睛,開始沖擊隘口內側的防線,試圖搶奪那兩袋微不足道的糧食,甚至想要打開隘口投降!
“攔住他們!!”林墨目眥欲裂,嘶聲怒吼,拔出長劍擋在糧袋前!殘余的力士和部分老谷民也拼命阻攔,雙方頓時推搡廝打在一起,場面極度混亂!
內訌!最可怕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就在這內亂即將徹底失控、隘口防線即將從內部崩潰的千鈞一發之際——
嗚——嗚——嗚——
一陣截然不同的、高亢凌厲的號角聲,突然從東北方向的山巒背后沖天而起!
那不是黃巾的詭異號角,也不是山鬼的蒼涼號角,而是……漢軍獨有的、代表著進攻與沖鋒的犀角號聲!
緊接著,一面殘破卻依舊獵獵作響的赤色漢軍旗幟,猛地出現在東北方的山脊之上!
旗幟之下,是數十騎風塵仆仆、甲胄染血、卻殺氣騰騰的漢軍騎兵!他們如同神兵天降,沿著山脊疾馳而下,直撲黃巾大營的側后方向!
為首一騎,是一名年輕將領,雖然面帶疲憊,但眼神銳利如鷹,手持長槊,厲聲高呼:“大漢騎都尉曹操麾下先鋒夏侯惇在此!黃巾逆賊,納命來!”
其聲如雷,震徹山谷!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混戰中的谷民停下了手,絕望的新降者愣住了,就連山下黃巾大營也瞬間陷入一片混亂!他們顯然也沒料到,這深山老林里,怎么會突然殺出一支漢軍騎兵?!雖然人數不多,但出現的時機和位置都太過刁鉆!
“官軍!是官軍!官軍真的來了!”隘口上,終于有人反應過來,發出難以置信的、帶著哭腔的狂喜吶喊!
“援軍!援軍到了!”
希望,以一種誰也沒有料到的方式,再次如同烈火般燃起!
林墨也愣住了,他看著那支如同尖刀般插入黃巾側翼的漢軍騎兵,看著那面“夏侯”字將旗,心中瞬間明了——這定然是曹操在潁川大破波才后,分出的偏師精銳,一路追擊清剿黃巾殘部,竟然陰差陽錯,摸到了黃天谷附近!
他們的到來,并非為了拯救黃天谷,或許只是循著黃巾蹤跡而來,但他們的出現,對于即將崩潰的黃天谷而言,無疑是真正的天降神兵!
“天不亡我黃天谷!”林墨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猛地轉身,對著混亂的眾人大吼,“都看見了嗎?!官軍已至!內外夾擊!破賊就在今日!還想活命的,隨我殺出去!接應官軍!”
絕境逢生的巨大刺激,瞬間壓倒了內訌和絕望!
無論是原谷民還是新降者,此刻都被求生的本能和突如其來的希望點燃,紛紛抓起武器,發出瘋狂的吶喊!
“殺出去!” “接應官軍!” “報仇!”
隘口大門被奮力打開!
林墨一馬當先,帶著所有還能動彈的人,如同決堤的洪水,向著陷入混亂的黃巾大營發起了反沖鋒!
雖然他們饑餓疲憊,雖然他們裝備簡陋,但此刻的士氣卻高昂到了極點!
山下,夏侯惇率領的漢軍鐵騎雖然人少,卻極其精銳,如同熱刀切黃油般在黃巾軍中撕開一道口子,直沖中軍帥旗!
黃巾軍腹背受敵,加之主帥渡厄真人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漢軍嚇到(他或許更怕的是官軍背后的曹操),指揮失措,頓時陣腳大亂!
一場混戰,在這片狹窄的山谷外激烈展開!
血光飛濺,殺聲震天!
黃天谷的存亡,在這黎明時分,迎來了意想不到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