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好漢混江龍李俊、出洞蛟童威、翻海蜃童猛,三人自總角之交便結下生死契,情逾骨肉,誓同休戚。
看官你道李俊生得怎生模樣?他身長八尺,雄軀凜凜,面闊口方恰似青銅古鼎,頷下虬須如玄鐵鑄就,根根倒豎如針;一雙虎目宛若寒星墜潭,炯炯有神,未言先露威,不怒自彰豪杰之氣,端的是條江湖好漢!
再看童威、童猛兄弟,真個是水中雙璧,身形容貌別無二致。二人常年浪跡江湖水澤,肌膚被日月風霜熏染得古銅一般,泛著健康油光。眉峰斜挑如出鞘彎刀,眼角眉梢帶著三分桀驁、七分俠氣;腰間各懸一柄水磨鋼刀,鞘上銅環輕叩,泠泠作響,雖未出鞘,那森森寒氣已透鞘而出,令人膽寒。
兄弟倆皆是矮壯敦實身形,膀闊腰圓賽鐵塔,雙手布滿老繭,指節粗如頑石,觸之堅硬似鐵。面上雖帶幾分憨直樸拙,眼底卻藏著洞察世事的狡黠,一望便知是踏波逐浪的水性奇才,身手矯健的江湖硬漢。
彼時軍帳之側,暗影浮動,三人圍立如鼎足之勢,密議日后去路。神色間各凝思慮,眉宇間隱有風云之色,似有大事將定。
李俊負手踱步,靴底碾過地面枯草,沙沙作響,沉聲道:“人各有志,強求不得。童威、童猛二位賢弟,征方臘一役已然功成,眾兄弟或受封金紫,或歸耕隴畝,皆是各奔前程。你我三人,究竟是赴太湖踐約,尋費保、倪云、高青、狄成四位兄弟同游江湖,還是隨宋公明哥哥班師回朝,受享那朝廷俸祿?你二人不妨暢所欲言,各抒己見。” 其言沉穩如深潭,步履從容間,盡顯首領風骨。
童威聞言,雙目驟然亮如星火,不假思索朗聲道:“兄長此言差矣!我三人與太湖四杰征方臘時萍水相逢,卻一見如故,意氣相投,當即歃血為盟,約定戰事了結便卸甲歸田,同往太湖以打魚販鹽為業,重尋逍遙自在。此等盟約,豈能背棄!” 他性情急躁如火,說話時聲調陡然拔高,雙手不自覺攥成鐵拳,額角青筋突突跳動,端的是重諾守信的執拗性子。
童猛亦上前一步,甕聲甕氣附和道:“我等自小便長于水鄉澤國,慣了江湖自在之樂,最是厭棄官場那等齷齪腌臜之地!” 說話時嗓門洪亮如鐘,帶著幾分蠻力的厚重感,手掌在身側重重一拍,震得周遭草葉簌簌作響:“與其在朝堂之上日日遭奸佞算計,看人臉色行事,不如歸隱太湖做個漁樵閑人,率性而為,無拘無束,免受那無名鳥氣!” 憨厚臉上滿是不屑,嘴角撇起,眼中寒光一閃,顯然對官場傾軋深惡痛絕。
李俊聞言,長舒一口氣,慨然嘆道:“二位賢弟所言,正合我意!” 抬手撫過額上一道舊疤 —— 那是早年闖蕩江湖留下的印記,眼神飄向遠方,似在追憶往昔歲月:“想當初我等正是不堪忍受苛政欺凌,才被逼上梁山。那時在‘替天行道’大旗之下,兄弟同心,快意恩仇,何等灑脫自在!自招安之后,那‘替天行道’的初心早已漸行漸遠,往日自由亦不復存在?;叵胝邪睬暗目旎顣r光,再對比如今寄人籬下的境遇,真是令人感慨萬千啊!”
李俊性情沉穩卻重情重義,言談間既有對過往的無限懷念,亦有對現實的滿心無奈。
童威擊節贊道:“兄長所言極是!” 忽然猛地一拍大腿,聲調激昂如鼓,“昔日梁山好漢,本為替天行道、除暴安良而來,如今卻淪為朝廷鷹犬,四處征討同是被逼無奈的豪杰,這般行徑,說來當真乏味至極!不如早日脫離軍伍,重歸漁樵生涯,閑時打魚泛舟,醉臥蘆花蕩;忙時販鹽獲利,笑談江湖事,那日子才叫有滋有味!” 他性子剛烈,嫉惡如仇,說起朝廷招安的弊病,滿臉憤懣不平,眼中怒火熊熊。
李俊面露笑意,朗聲道:“我意已決,斷不受那朝廷封賞,定要歸返鄉野江湖!” 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如鐵,語氣斬釘截鐵,“況且‘替天行道’的初心豈能就此湮滅?你我兄弟重回江湖,再操舊業,便將這四字大義繼續傳承下去!”
童威、童猛二人齊聲喝彩:“好!好!好!” 童威喜形于色,原地踱了兩步,腰間鋼刀隨動作輕鳴;童猛則攥緊拳頭,用力點頭,額上青筋暴起:“此乃我等心中所愿,方能盡顯英雄本色!唉,真真是懷念當年梁山之上的自在日子啊!”
李俊頷首道:“既如此,此事便這般定了?!?神色驟然凝重起來,湊近二人低聲道,“只是你我與公明哥哥兄弟一場,生死與共,如今離去,須得尋個妥當緣由,好聚好散,方不負兄弟情分?!?這李俊心思縝密,行事穩妥,即便決意離去,也不愿傷了兄弟和氣。
童威、童猛齊聲問道:“兄長已有妙計?” 童威眼神急切,往前湊了湊,呼吸都急促了幾分;童猛則屏息凝神,雙拳緊握,靜待下文。
李俊附耳低語:“今夜我便偽裝中風,需就地靜養醫治,再懇請公明哥哥留下你二人照料。以公明哥哥的性情,定然應允。待大軍班師啟程之后,你我便星夜趕往太湖,會合四杰。” 說話時眼神閃爍,透著幾分計謀,卻無半分惡意,只為全身而退,重尋自由。
二童聞言,齊聲贊道:“此計甚妙!” 童威撫掌大笑,聲響壓低卻難掩興奮;童猛則憨厚點頭,眼中滿是信服,二人對李俊的智謀向來毫無異議。
是夜,軍帳之內,李俊果如所言,突發 “中風”,臥床不起。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嘴角歪斜,氣息奄奄,仿佛下一刻便要油盡燈枯。醫囑需就地醫治,不可顛簸勞頓。
宋江親往探視,見往日英武不凡的兄弟這般模樣,不由得唏噓不已,再三叮囑童威、童猛好生照料,終究應允了李俊之請,留下二人,自率大軍班師回朝。
次日天剛破曉,東方泛起魚肚白,梁山大軍便拔營啟程。但見旌旗蔽日,鼓角齊鳴,馬蹄聲遠,塵煙滾滾,浩浩蕩蕩向京城進發。
待大軍遠去,塵埃落定,李俊猛然從床上一躍而起,面色瞬間恢復紅潤,眼神清明如秋水,哪里有半分中風之態?童威早已收拾好行囊,腰間鋼刀錚錚作響,似在迫不及待地渴望出鞘;童猛則將包裹甩上肩頭,動作利落如猿猱。三人翻身上馬,揚鞭疾馳,馬蹄聲聲如急鼓,一路向著太湖方向奔去,身后揚起陣陣煙塵,轉瞬便消失在官道盡頭。
不日天明,三人已然抵達太湖之畔。但見湖岸綿延千里,煙波浩渺,湖水淼淼茫茫,與天相接,一望無際。晨霧如輕紗籠罩湖面,漁舟點點,雁鳴聲聲,景致如畫。
三人勒馬駐足,李俊望著湖面,眼神悠遠,似在追憶水鄉往事;童威張開雙臂,深吸一口帶著水汽的清新空氣,滿臉暢快,仿佛要將胸中積郁盡數吐出;童猛則咧嘴大笑,雙手拍打著馬腹,發出沉悶的聲響,似要與這片魂牽夢縈的水域親近。
自幼在水中長大的他們,仿佛重歸故鄉一般,連日來積壓在心中的郁結與束縛,盡數煙消云散。三人按捺不住心中激蕩之情,對著茫茫太湖齊聲高呼:“太湖!我等兄弟,今日來矣!” 聲震四野,驚起湖邊長堤上無數水鳥,振翅飛向天際,化作點點黑影融入晨光之中。
正當三人暢抒胸臆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極不和諧的聲響 —— 既有女子尖銳凄厲的呼救聲,如杜鵑泣血,撕心裂肺;又有惡徒肆無忌憚的淫笑聲,粗鄙不堪,令人作嘔;其間更夾雜著兵刃交鋒的鏗鏘之聲,金鐵相擊,火星四濺,還有廝打的嘈雜之音,混亂不堪。三人神色驟變,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凜然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