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篝火旁眾人皆靜了片刻,隨即紛紛點頭稱是。下一刻,滿場目光竟如百川歸海般,齊刷刷聚向李俊 —— 童威眼中亮得發燙,童猛抬手抹了把臉,連素來寡言少語的高壯也緩緩頷首,便是那幾個嬉鬧的孩童,也停了頑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李俊。
費保瞧著眾人神色,含笑道:“諸位的心思,某已然猜透 —— 便是要請李俊哥哥當仁不讓,做這云霧島的島主。某亦是這般想:混江龍李俊,本就有經天緯地之才,此番尋得這云霧仙島,又破了那護島古陣,功勞無人能及,本事更無第二人可比。”
“更難得的是,哥哥此番闖陣,不僅本事見長,更似脫胎換骨 —— 在陣法之中誤食智慧仙果,智商已遠超常人,如今韜略,堪比當年管仲、樂毅;又得一龍二虎三牛并人參神果之力,身負一龍兩虎三牛之勇,端的是文武雙全!”
“如今的混江龍哥哥,文能安邦濟世,武能斬將奪旗,當今天下,怕是再難找出第二個這般人物……”
費保開了頭,便將李俊在陣法中的奇遇一一道來:如何誤食神果,如何得鬼谷子先師親傳陣法要訣,又如何單憑一己之力,推開那塊重達兩萬五六千斤的巨石。每說一句,眾人的驚嘆聲便高上一分,有那性急的,忍不住伸手去摸李俊的胳膊,想感受那神力的痕跡;也有人望著陣法深處,眼中滿是敬畏之色。
倪云聽得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嘆道:“怪不得前些時日,哥哥僅憑一柄匕首便打下了高空的老鷹 —— 我等
彎搭箭,箭簇尚到不了老鷹三分之二的高度,原來哥哥竟有這般通天神力!當真是神了!”
童威聽得心頭發熱,忽然放聲大笑:“依某看來,李俊哥哥這條‘混江龍’,根本就是真龍下凡!有這般天大的福氣,便是開國皇帝,也不過如此!咱不如反了那趙宋朝廷,把道君皇帝的龍椅搶過來,讓哥哥做那九五之尊,我等皆為開國功臣,豈不比在這島上快活百倍?”
這話一出,篝火旁的空氣瞬間僵住。李俊猛地站起身,腰間佩劍 “嗆啷” 一聲半出鞘,臉色沉得如同太湖的寒水:“兄弟!你若不想讓朝廷派幾十萬大軍來踏平這云霧島,便把這話咽回肚子里!往后再不許提半個‘反’字!”
他指著周圍的帳篷、剛開墾的田地,聲音里滿是急切:“你且算算,咱這一百多號人,方才在這島上站穩腳跟,憑什么與朝廷抗衡?這不是做那春秋大夢,分明是把大伙往死路上送!方知禍從口出,你莫非忘了梁山的前車之鑒?”
童威被他說得脖子一縮,吐了吐舌頭,撓了撓后腦勺,聲音低了下去:“小弟知錯了,再也不敢胡言亂語。”
可這話卻如同一顆種子,悄無聲息落在了眾人心里。望著李俊的背影,有人悄悄攥緊了拳頭 —— 是啊,哥哥有這般天大的福氣,這般過人的本事,說不定真能成就一番大事呢?這念頭像剛冒芽的春草,藏在每個人的心底,只待一陣東風,便能生根發芽。
散會之后,眾人仍在私下里議論,有人說童威性子太急,言語失當;也有人說李俊太過謹慎,錯失良機,種種天馬行空的想法飄在夜色里,直到月上中天,才漸漸平息。
李俊帶著費保穿過狹道,走進護島法陣。林間的霧氣尚未散盡,沾在衣擺上,涼得如同冰水。兩人仔細搜尋了一圈,連個官軍的影子也未曾見著。李俊蹲下身,查看地上的腳印 —— 只有他們自己的足跡,并無半分外人來過的痕跡。
“想來他們無一人敢闖島,盡數縮了回去。” 他站起身,望著法陣外的湖面,“云霧島的傳說,官軍定然也聽過,沒人敢拿自家性命來賭。再說,他們見湖里并無咱的船只,定是以為咱逃去了別處,這會兒說不定正在其他島嶼上瞎找呢。”
正說著,牛壯從后面追了上來,搓了搓手,笑道:“李俊哥哥,既然并無官軍侵擾,咱不如去尋些虎骨來?那東西治風濕最是管用 —— 咱這些人天天泡在水里,誰身上沒點風濕舊疾,陰雨天疼得徹夜難眠,若是能尋著虎骨,熬些湯藥喝,也能舒坦不少。”
李俊被他一語提醒,忽然想起陣法中的景象 —— 巨猿與猛虎搏斗的場面,至今仍在眼前晃動。“可那畢竟是幻陣,里面的物事豈能當真?” 他皺了皺眉,卻又有些不甘心,“也罷,便去瞧瞧,即便尋不著,也不算白費功夫。”
幾人順著進陣的路徑往回尋找,晨露打濕了衣擺,腐葉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聲響。李俊憑著記憶撥開叢生的荊棘,忽然腳下一頓 —— 前方的空地上,智慧果樹的枝干還帶著晶瑩的露水,巨猿的骸骨斜倚在樹根旁,猛虎的骨骼完整地鋪在青石之上,爪尖的寒光尚未褪去,連搏斗時濺在石頭上的血跡,都還透著暗紅之色。
“是真的!竟真是真的!” 高壯忍不住失聲叫道,伸手去摸那虎骨,“這骨頭還硬邦邦的呢!” 費保連忙讓人尋了藤蔓,將虎骨捆扎妥當,抬回盆地之中。
李俊蹲在果樹之下,指尖觸到樹干的紋路,心頭不由得一震 —— 原來那幻陣中的生死搏殺、奇珍異寶,竟都是真的。
待眾人皆回了盆地,李俊獨自留在后面,親手將護島大陣恢復妥當。望著緩緩合上的陣門,他忽然想起那個神秘的巖洞 —— 便是在那里,他誤食了神果,得了鬼谷子先師傳下的陣法口訣。
可他在陣中輾轉搜尋了半日,將周圍的山壁摸了個遍,卻連個巖洞的影子也未曾見著。那巖洞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唯有掌心殘留的暖意,提醒著他那并非南柯一夢。
日子一天天過去,云霧島漸漸有了煙火氣息。在李俊的調度指揮下,一百多號人分工明確,各盡其職:男人們開墾田地、搭建房屋,女人們紡紗織布、喂養禽畜,孩子們則跟著老人學認草藥、習練駕船之術。
短短數月光陰,兩三百畝農田已是綠油油一片,莊稼長得齊腰高下;新蓋的木屋整整齊齊排成一排,煙囪里飄出的炊煙繚繞在山坳之間;曬谷場上堆滿了金燦燦的糧食,藥架上晾滿了各種名貴藥材,連雞鴨鵝也在院子里四處跑動,叫聲清亮悅耳。
夕陽西下之時,李俊獨自一人站在山崗之上,望著盆地里一派安居樂業的景象 —— 孩子們在溪邊追著蝴蝶嬉鬧,婦女們坐在門檻上縫補衣物,男人們扛著鋤頭從田間歸來,爽朗的笑聲順著晚風飄上山崗,暖得如同懷中溫著的美酒。
可他望著望著,眼前忽然晃過梁山之上那面 “替天行道” 的杏黃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又晃過忠義堂里的點點燈火,一百單八好漢圍坐一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何等暢快;再晃過招安時的圣旨,南征北戰時灑下的鮮血,還有林沖、武松、魯智深…… 那些已然故去的兄弟,以及尚在人世的二十多位弟兄。
“他們如今身在何處?過得可好?” 童威、童猛當日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梁山的樁樁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一股難以言喻的倦意漸漸漫過心頭。
他倚在樹干之上,不知不覺便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