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是鶯時第一時間最真實的反應。
雖然霜見顯然做不到幫她報仇什么的,但不可否認他身上有種監護人般可靠的氣質,讓人忍不住一見面就傾訴出經受的委屈!
不過她的真情流露也可能讓對方感到壓力……鶯時吸了吸鼻子,努力眨眼把那層水光逼回去。
“先不提那個晦氣的家伙了。”她緊緊錮住霜見的胳膊,此時才有余力問出心底的疑惑,“霜見,你是怎么找過來的?”
總不可能是劇情仍在正常推進,就算沒有她在,許蕭然也依然帶人去毆打了霜見一頓,讓他和原文一樣在關鍵時刻松動了封印并主動跳崖了吧?
不應該,霜見現在看起來非常鎮定,沒有丁點力量失控的苗頭。
“……我等到午時仍未見你出現,于是出來尋你,不料在半路上發現了散落一地的紙人,循著它們的方向便到了思過崖邊,一腳踩空摔落了下來。”霜見真假參半地組織著語言,不動聲色道,“我掉下來后聽到那面石壁后有些動靜,像極了你的聲音,便使力破壞了石門。”
“摔下來了?!有沒有哪里受了傷……”鶯時心里一緊,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賴在人身上沒動!
她忙掙扎著從霜見的懷里跳下,可惜在情緒的大起大落下她仍是腿軟的,如果沒有霜見伸手攔了一下,她險些撲在地上。
“沒有,不過是些微剮蹭。”霜見扶她站好。
他原以為鶯時會問他,憑他封印未破的螻蟻之力是如何從外打破石壁的,為此還捏造好了“囚牢內外構造不同,自內擊破難如登天,自外擊破卻輕而易舉”的說辭,不料并未用得上,鶯時的關注點完全放在他“摔下思過崖”上。
他隱隱感到些慶幸。
還好在趕來之前,他有意讓自己變得更狼狽些,造出襤褸的衣衫、凌亂的發絲與掌心里滲出血痕的傷口,此時便能順利唬過鶯時。
他入魔一事是不能被鶯時知曉的,起碼,現在不可以。
這不符合一個未曾看過原書的穿越者該有的發展路徑。
索性他腦中已有兩世的積累,掩藏魔息的術法完全是信手拈來,甚至能比彌若天藏得更好。
就算是站在當世大能面前,他也不擔心會被覺察出什么。
可鶯時不一樣。
她是俯視過書中世界的那個人。
霜見在她面前,總是要格外小心的。
但在鶯時眼睛紅紅地捧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呼氣,問“疼不疼”時,他還是懷疑這蹩腳的偽裝其實并非什么好主意。
霜見將手抽走,避開鶯時的視線,正色道:“我并無大礙,無須擔心,現在最要緊之事是從此地離開。”
必須要盡快。
他體內的妖丹快要發作了。
如果不能在其發作之前離開這里,那恐怕要發生些超出掌控的事。
“沒錯,得盡快出去……”
盡管心里有一萬個問題還想問,尤其是霜見墜崖一事太過蹊蹺,鶯時忍不住在想這難道是劇情自主的修正力量?
但她也分得清輕重緩急,明白此刻逃走才是最重要的,終于開始振作起來環顧四周。
從密閉囚牢中出來后,便發現他們正站在一片空地中,周圍是無數座相同的囚牢,彼此嚴密錯列,如同蜂巢,被一圈細長的深黑鎖鏈連接著。
而中央這一塊空地就像是某種中轉的大廳,和囚牢內部不同,這里是有亮光的,那是自高高的穹頂處透進來的——那里便是洞口。
原來現在還是白天。
劇情里霜見是第三天日落后妖丹發作的,許蕭然他們也是在天黑下來后才去磋磨的他,待他封印松動跳入思過崖時已經是深夜,這也代表著,彌若天大概率會在深夜歸來。
他們似乎有足夠的時間逃脫,可是……時間充裕了,能力不足又該怎么辦?
洞口照來的那點微光實在太遠了,遠得仿佛就是天上的太陽,跳下來不過是自由落體,爬上去卻仿佛宇航員步行上太空!完全的白日做夢……
就算借助靈力,恐怕都難以攀升。
鶯時心里有個大概的估量,憑借她現在處于劇情初期的實力,頂多能飛到三分之一的高度,還想往上的話只能先中場暫停,如同蜘蛛俠一樣攀在巖壁上,一直緩到靈力再次充盈,再往上沖——這樣一來就不可能在天黑前逃走了。
且現在仰頭看去,還能發覺頭頂的空氣中有某些肉眼可見的深色暗流,像一種禁制的結界。
思過崖又怎么會是個來去自如的開放場所呢?尤其是被魔修占領了的思過崖。
想離開絕非什么容易事。
劇情里霜見離開這里時已經是個松動了封印、吸收了靈力、甚至和彌若天有過交手的初級高手了……
如今條件明顯不符!
“我們能怎么離開?”
鶯時是完全想不到可行的辦法了,愁得想揪自己的頭發。
霜見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直勾勾地看著她,忽而問:“彌若天是怎么把你抓進來的,他可曾對你動了什么手?”
“我從茅屋回去的路上被他跟蹤了,這個臭魔修蠻不講理,一掌打在我脖子上便給我劈暈了!”鶯時抬手輕撫后頸,氣得磨牙,“醒來我就被困在了那座四方牢里。”
彌若天肯定是想拿她做“人體實驗”來著,只不過還沒來得及。
就如同原文里他對陷入賭債的許蕭然所做的那樣,將一切包裝成一場交易,說著什么“只要把你靈力的百分之一交給我”的話,實則會一點點腐蝕他們的靈脈,讓每個和他“交易”過的人都成為他的養料。
彌若天是無法靠自身修煉的。
因為他其實是八方魔王之一,無相魔王的分身,而他自己卻不知情。
所以他變強的唯一路數,便是依賴養料,猶如某種邪惡的寄生獸。
按理說,從創作一本升級流小說的角度出發,是不該在一開始就設立這種有點“賴皮”的反派的。
這種類似于‘寄生’什么的技能,起碼也該是中期甚至后期的BOSS才能擁有的,初期的小反派就該如孫玄毅一樣,只有簡單粗暴的蠢和壞。
問題是,原文里的彌若天其實稱不上是反派,因為正派反派的判定一般是從主角的角度出發的。
他對男主并不壞,遠不如許蕭然、孫玄毅他們可惡。
他甚至可以被判定為男主的機緣。
因為在書里,他與男主在思過崖下遇到了以后,覺得眼前的年輕人不簡單,試圖和男主交易,結果當他企圖在男主身上寄生時,卻發現這份吞噬居然反過來了,居然是他彌若天的修為在向男主倒灌!
彌若天不怒反笑,明明修為受損卻“深感有趣”,甚至產生了想要培養男主的心,于是在思過崖下教授他數十種禁忌功法,更是助男主在門內大比上戰勝了許蕭然,于眾目睽睽下奪得了參加天罡會武的名額。
可以說,彌若天是令男主通關云水宗副本、開啟后續的新地圖的重要推手。
但現在,彌若天把主意打到了她許鶯時的身上!
她又沒有逆天體質,也沒有妖丹傍身,被寄生了就真的會廢掉,不能反噬也不能爆發驚天潛能,只能變成一株“再也不會生產陽光”了的邪惡向日葵!
現在霜見在封印松動前就跳下思過崖救她,這段劇情的性質已經不同了。
彌若天也已經變成實打實的敵對勢力。
劇情的脫韁讓鶯時心亂如麻,她冰涼的手扯了扯霜見的袖子,語氣中的無措難以掩蓋,卻仍試圖提出解決方案:“我先用靈力帶我們攀爬巖壁試試看,說不定空氣里的那些禁制是思過崖從前的機關,現在早便不會生效了呢?”
說著,她便做了一個深呼吸,抓過霜見的手要他抱住她的腰,她準備起飛了!
大不了中途多歇兩次,未必真的會那么倒霉,恰好就在飛冒頭的時候正被彌若天給堵住……
“……”霜見起初似乎有點愣了,直到雙手被她抓住放到她的身側,差點圈住她的腰時才回過神來,反應頗大地抽身出去,一連退后了數步,匆匆道,“不必如此,我已經想好了對策。”
“什么對策?”鶯時杏眼睜大,其中的希冀簡直要滿溢出來。
她又湊上前來,霜見剛拉遠了些的距離馬上又回到了緊挨著的初始。
“……”
霜見垂眸對上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兩秒后又一次移開了視線。
他微微仰頭望向那微小的洞口,神色難辨,啟唇道,“就讓彌若天親自來送你我離開。”
不是放,是送。
“……”
鶯時怔了下,難以形容自己當下的感覺,有點像剛刷了一集“盤點那些影視劇男主狂霸酷炫瞬間”的高光混剪似的。
場面安靜了一瞬,如此緊張刺激的時刻,她的肚子卻忽然發出了咕嚕一聲響。
這一聲好似打開了某個感知的開關,饑餓感逐秒遞增,鶯時的兩眼都有點發暈了。
雖然她如今是個修士,但她還沒有達到能辟谷的程度,現在頂多是可以輕斷食。
如今快三天沒吃東西了,還被打暈了一回,此時胃里空空……餓肚子的確是人之常情,可現在如此危急緊迫,她的肚子卻一聲接一聲的叫,委實破壞氣氛!
鶯時的臉也跟著燒得慌了,她故作自然,裝沒聽見,眉頭緊鎖做出嚴肅狀,忙問道:“那我們該怎么做呢?”
她一定沒有看錯,霜見絕對有淡淡地瞥了一眼她的肚子!他的表情也沒有方才深沉了!
鶯時越發尷尬,同時對自己的反應又有些不解。
現實里,她也常常上課上到一半肚子咕咕叫,左鄰右舍都聽得清清楚楚,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這是多正常的生理反應啊,和打噴嚏一個性質。
沒想到穿越一趟把她的臉皮也磨薄了。
“不急,你先墊墊肚子。”
鶯時正在自我剖析自我反思時,面前忽然伸來了一只修長的手,那手中還捏著一張被油紙包好的干餅!
“……居然有干餅,這是哪來的?”
鶯時完全訝然,只覺霜見好似變魔術一般就變出了食物。
她有點想接過來,又怕耽誤時間,只能舔舔唇道:“不然待我們出去再吃吧?盡快逃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霜見的手卻沒有收回去,開口道:“我素日有藏些干糧在身的習慣。你若不嫌棄,盡管拿來果腹,逃出去前還得靠你破壞這崖底的機關,進食不過是為了養足氣力,并不會耽擱你我的時間。”
他又在說謊了。
他怎么會有藏干糧在身的習慣。
手中的這張干餅,并非糧食,而是他施出的幻術。
在鶯時眼中,這是一塊包裝好的干餅,但它實際上是他的靈力——盡管他已經入魔,可靈力也不是完全閑置無用,比如現在,便可以喂入鶯時口中,相當于靈力的引渡,遠比“吃頓飽飯”能給她帶來更多飽腹感與氣血的回升。
只可惜,它們是那樣少,凝出手掌大小已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