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居。
今天折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
林疏月洗完澡,沒讓春曉她們伺候,打發她們早點去睡了,自己則是一個人坐在窗前慢慢擦著頭發。
大局落定,她也心安了不少。
想到三日后就可以起程加蜀州,她唇角微翹,心里說不出的愉悅。
活了兩世,她終于掙脫命運,逃出謝家那個虎狼窩。
從今往后,不敢奢望能榮華富貴,只求全家平安,健康順遂。
林疏月正默默想著。
這時,只聽“嗖”的一聲。
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噗”一聲悶響,釘在她旁邊的窗臺上。
林疏月愣了一下,臉色一變。
她抬目望去,只見一道黑影從對面的大樹上躍下,疾速奔往夜色里。
林疏月一眼就認了出來,大聲喊道:“站??!”
對方沒有停。
她急得翻過窗戶,快速追了上去。
林疏月的房間不遠處便是后門。
那人翻過墻頭,上了后面的北大街,林疏月也從后門追了出去,驚得守門的人都一臉詫異神色。
“小姐,您去哪兒?”
林疏月沒有回答他。
只留下一句,“別告訴我爹娘哥哥?!?/p>
說完,就迅速追出去了。
仆從一臉莫名。
卻不敢違抗她的命令。
只是探著身子看著夜色里的長街,也不是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剛剛……好像有個人飛出去了?
林疏月不會武功。
小時候倒是跟著哥哥們的武師父學過一招半式,后來她嫌太累,磨得腳疼,就放棄了。
她本來就對武功沒有興趣,她喜歡的是敲算盤,做生意。
所以爹娘也沒有勉強她。
這些年,林疏月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不會武功,不會像那些江湖中人一樣飛檐走壁有什么不好。
但此刻,她卻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這人的速度好快。
幾百米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她追了沒一會兒就跑不動了,停下來雙手撐著膝頭,大喘著粗氣。
眼眶也莫然有些泛酸,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一樣,揪得生疼。
都不知道是因為那個男人,還是因為她跑得太快。
林疏月捂著心臟,慢慢的在原地蹲了下來。
裴行淵沒想到會驚動她。
原本只是想給她傳遞個消息,神不知鬼不覺,沒人知道他來過。
可這個女人反應太快,她居然發現了。
無奈之下,只得倉皇逃走。
可是逃到一半,發現身后沒了氣息,回頭才發現她跑不動,已經停下了。
夜色里的長街,青石板上泛著清冷的寒光。
月色如薄刃,削在女人瘦削的肩膀上。
四周沒有旁人,只余她一個人蹲在街道上,將臉無助的埋進膝蓋里。
身后不遠處昏黃的燈籠泛出微弱泛黃的光,混和著月色,將她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就仿佛孤寂天地間的一抹鬼影。
裴行淵的心臟忽然就顫了一下。
莫名的,像被什么東西堵住,又像被什么東西用力扯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這種感覺,是他活了兩世從未體驗過的,讓他有些陌生。
裴行淵緊繃著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疏月終于站起來了。
月光下,她一張清麗的小臉蒼白毫無血色,帶著喪氣和頹然。
雙手無力的垂著,轉身往澹月居走去。
裴行淵莫名的心頭鼓噪。
有一種沖動,想沖過去拉住她,向她道歉,與她和好。
告訴她,自己沒有不想理她。
也并不是害怕她的異樣。
他只是……
裴行淵閉了閉眼。
刀光劍影、血光沖天還有大火中撕心裂肺的哭喊,到底還是把他的理智拉了出來。
他攥緊了拳頭,骨節因為用力都在微微發顫。
然后親眼看著那道身影走進了宅院后門,走進了他觸摸不到的黑暗中。
*
林疏月剛走到房間門口,就看到碧柳春曉,還有流霜追影都醒了。
四人都站在臺階上,一臉擔憂的看著她。
“小姐,你沒事吧?”
“大晚上的,你怎么跑出去了?”
春曉走過來攙扶住她。
碧柳連忙替她開門。
追影和流霜一左一右保護在她的身后。
林疏月有些累,那種無力和挫敗感深深縈繞在她的心頭。
其實說不上是怎么回事,她認識的是前世的那個男人,這一世這一個,不認識她,因為她太過詭異和熱情的態度,對她有所警惕和回避,很好理解。
可她就是很難受。
自從重生以來,她雖然活了,卻時常不敢相信,自己會有如此幸運的機遇。
她如同一抹游魂,好像只是寄居在這具軀殼里,即便她已經很努力的說服自己,她重生了,那她就還是林疏月,與以往的她沒有什么不同。
但她知道,其實還是不一樣了。
她經歷了兩世,如今的她,雖然才十七歲,可身體里裝著的是一具三十五歲的靈魂。
明明是同一個人,同樣的環境,同樣的家人圍繞在身上。
但她在某些時刻就是有種感覺,自己與這個時空,與這個環境,甚至與周遭的人都格格不入。
那是一種讓人很害怕的孤獨感。
一種像獨行于黑暗中的恐懼。
那個男人,是前世唯一親眼見證了她所有慘狀的男人。
在他面前,她似乎可以不必偽裝,可以放心大膽的坦然露出自己內心的迷茫與害怕。
盡管她很清楚,哪怕他也不是前世的他,可至少看著那雙眼睛,她能找到幾分安心的感覺。
然而,他避著她。
視她若蛇蝎,即便她已經將玉墜送上,他甚至都不愿意當面親口問她一句,為什么會有這個玉墜,又為什么知道,這個玉墜是他的?
想到這兒,林疏月忽然一愣。
腦海中似有精光閃過,那是這么多天以來,被她無意中忽略掉的地方。
他……
對??!他怎么對她還玉墜一事不聞不問,仿佛毫不意外?
他為什么一點也不好奇,她怎么知道那個玉墜是他的?
要么就是他真的漠不關心,要么就是……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林疏月的腦海中炸開。
巨大的驚異與不敢置信,讓她的渾身都跟著顫抖起來。
丫鬟們關心著她,卻沒有等到她的回答,只看到她忽然站在門口就不動了,整個人呆若木雞,呆呆看著前方,臉色如紙一樣白。
四個丫鬟都嚇壞了。
“小姐,你怎么了?”
“你別嚇我們?!?/p>
林疏月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碧柳。
“碧柳,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次遇見那個人的場景?”
碧柳一愣,茫然的皺了皺眉。
“小姐,你說哪個人?”
林疏月沉聲道:“戴玄色面具的那個男人?!?/p>
碧柳瞬間想了起來。
“哦,奴婢記得,怎么了?”
她不明白,小姐為什么會忽然提到他,又為什么反應這么快。
林疏月道:“當時他受了傷,他說他在被錦衣衛追捕,事后就傳出錦衣衛北鎮撫司指揮使王文泰被殺的消息,后來……”
后來他說什么了?
他說,他其實就是錦衣衛。
他是裴行淵手底下的一個頭目,他叫青玄。
可其實……
林疏月想到什么,臉色不斷變幻,所有的線索都在腦海中成型,讓她得出最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