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你說這個文鄉侯,他滿意嗎?”
“陛下,封侯乃是大虞文臣的畢生所愿,他必定會滿意。”陳寶說了之后,又補充道,“而且他,必須滿意?!?/p>
大虞后封的侯,不獎田畝,不提俸祿,更沒有封邑。
但它的含金量比誰都高。
因為世家,已經足夠富有了。
真正頂級的老錢,要的是面子。
只有侯爵,才能身著侯袍。
侯府丫鬟和下仆數量的上限,也比一般權貴高。
而且能出行時,乘三駕。
其余官員,哪怕已經位居宰輔,沒有爵位,也不可達到這樣的規格。
真這樣做了,還會有個很重的罪名——逾制。
哪怕只是一個無法繼承的鄉侯,也能榮光一世了。
槐郡宋氏,真就是走到了人前。
“那你覺得,朕送給宋時安的,他會滿意嗎?”皇帝又問。
“陛下,他會的。”陳寶說道,“既是一種砥礪,也是一種壓力。”
“就是要壓力?!被实鄞蛉さ?,“朕觀此人,在壓力下,似乎能做得更好?!?/p>
大虞抗壓王。
“圣明無過陛下。”
陳寶恭維道。
“既然賞賜和恩情都收了。”
皇帝的語氣,逐漸嚴峻起來:“那朕的干涉,也得接下。”
………
皇宮帶來的玉,袍,劍,全都由太監呈上,送到了宋府大堂。
與此同時,還有一位年約四十多,略微有些富態,但一眼看起來,便干練且權威的女官,隨著喜公公站至一旁,氣質淑儀的露出著微笑。
“這是許尚儀,曾是長青公主的乳娘,也是陛下賞賜,前來伺候宋邸諸位的?!毕补榻B道。
聽到這個,宋靖當即對喜公公行禮,相當喜悅的接納:“多謝陛下垂愛,臣不勝感激?!?/p>
崔夫人更是虛榮心被拉滿了。
這尚儀可是伺候皇室的人,還有從六品的官職,竟到了我宋府之中?
太有面子了。
可宋策卻很快就反應過來。
這是陛下在宋氏堂而皇之的安插眼線啊。
當然,他不會表現出這種警惕。
這就是他需要向父親學習的地方。
哪怕是來自陛下的‘約束’,他也當是看不出來意一樣,大大方方的接受。
“老婢見過侯爺。”許尚儀對宋靖行禮。
雖然是宮里的人,代表皇室尊嚴,在哪都比別人高一頭,但畢竟是來這里伺候人的,所以對家主和主母,都要恭敬的自稱‘婢’。
宋靖微笑點首。
“侯爺是否知曉,陛下送許尚儀來府的意圖?”喜公公問。
安插個眼線,君子慎獨唄。
宋靖作出不解,問道:“下官不知,請公公提點?!?/p>
“提點不敢,是陛下親自與老奴交代,轉告于侯爺的?!毕补谏晕⒋蛄苛艘蝗ι砗蟮娜耍屗尉嘎冻隼Щ蠛?,說道,“侯爺是我大虞的國之干臣,而且兩位公子都考上了進士,乃人杰之中的人杰,可至今仍未婚配?!?/p>
“犬子確實是有些自己的心思……”宋靖為難道。
“所以陛下說,送來嬤嬤,就是讓府君無憂,二位公子的孩子,有人幫來帶?!毕补D述道。
“陛下厚愛,臣不勝感激?!彼尉甘軐櫲趔@的說道。
“所以咱家私下問一句,兩位小宋大人,可有心儀的小姐呀?”喜公公壓低聲音,好奇的問道。
“這……”宋府皺起了眉頭,“正在想此事,但那犬子宋時安,真是油鹽不進?!?/p>
“那策少爺,是聽得進去?”喜公公又追問。
“他倒是乖巧。”
“哈哈哈,無妨無妨。”喜公公安慰的說道,“兩位公子性格迥異,但都是孝義忠厚的才子,侯爺有福氣了?!?/p>
宋靖聽著,而后看了眼宋沁宋策,罕見和藹道:“是啊,都是好孩子?!?/p>
一向是嚴厲的父親,竟然在宮里的人面前,直接就夸出來了?
宋沁不由得眼眶發出微光。
怎的,竟有些淚目呢。
宋策則是深深的受到激勵,發奮要像父親一樣優秀。
“那接下來,還有一道旨意,是專門給小宋…醉酒的那位小宋大人的?!毕补f道。
“那公公可能要稍微等一下了……”宋靖有些為難。
“小宋大人不是在房里嗎?咱家直接去吧?!毕补f。
“他昨日酗酒成爛泥一堆,已然不省人事,怕見到公公,會丟人現眼呀?!彼尉敢琅f是擔憂。
“那為了小宋大人的顏面,諸位就不用來了,咱家與宋靖大人同往吧?!?/p>
喜公公倒也并不在意。
“那好。”宋靖點頭答應,接著對崔夫人和江氏說道,“你倆,帶著尚儀去府里,準備好屋子和伺候的丫鬟?!?/p>
這句話,讓崔夫人的危機感一下子就生出來。
這帶宮中女官,不是我主母的職責嗎?
她這個妾也要和我一起?
不爽,真的不爽。
但她知道,這個侯門就是宋時安博來的,現在也只能稍微容忍此妾了。
“是的,老爺。”江氏喜笑顏開道。
“嗯好?!贝薹蛉藙t是只能用言語細節表明地位。
就這樣,宋靖與喜公公,還有數位太監一起,前往宋時安的屋子。
他注意到,這些太監端著盤子,明顯是還有‘賞賜’。
那就是說,這些是單獨給宋時安的。
不太可能是要封官。
因為不是這個流程。
大虞的官員,那是要通過尚書臺的正式任免,并且還有非常重要的交接工作。
那就是,純粹的恩賞。
一行人,到了宋時安的門前。
一位太監敲了敲門,小聲的詢問:“小宋大人?”
“直接推開吧?!?/p>
宋靖語氣里帶著一些對里面兒子的嚴厲,對小太監說道。
就這樣,門打開了。
宋時安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還打著呼嚕。
“時安,起來?!?/p>
宋靖相當沒面子,但只能紅著臉,走到床邊,喊道。
但他,依舊是睡得跟死狗一樣,叫都叫不動。
“快起來,朝廷的圣旨來了?!彼尉高€扯了扯他的胳膊,語氣有些生氣。
而宋時安,還是不動彈。
太監不免小聲嘀咕起來。
“這怕是沒有個把時辰醒不來吧?”
“是啊,這喝的是真多啊?!?/p>
酒味兒不是假的,其余人也都看得出來。見狀,宋靖索性要把他拽起來,連忙的,喜公公說道:“金榜題名時,自是人生幸事,小宋大人借酒抒情,亦能夠理解。要不此旨,侯爺幫忙代領一下?”
“那喜公公,真是抱歉了。”
沒轍,宋靖只能替子受賞。
“宋時安,接旨?!毕补呗暤?。
在屋內,宋靖跪下,匍匐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
朕聞板蕩識貞臣,烽燧見赤忱。朔方鎖鑰之地,危懸孤壘;齊馬窺江之時,獨柱中流。咨爾朔風縣令宋時安,以七品黑袍之身,抗十萬鐵甲之虜,功勛卓著。特授予,平北伯。
賜白玉帶,
鎏金冠,
魁星劍?!?/p>
聽到這道圣旨,宋靖愣了一下。
這樣的封賞,太怪了。
在大虞的歷史,可謂是從未有過。
首先,伯爵這個爵就封的少。
其次,一般都是封賞給世襲侯爵,也就是縣侯的兒子。
就像是荀候趙倫,他膝下的兒子中,趙湘是長鄉侯,余下的部分兒子,凡嫡出的都是伯爵。
其實,并非只有王的繼承人才叫世子。
能夠世襲的公侯繼承人,都叫世子。
趙湘就是荀候世子,但大虞為了區分,并凸顯皇室的尊貴,就會封賞鄉侯過渡。
那問題在哪呢?
就在于,宋靖的這個爵位不能世襲。
可宋時安,依舊有爵位。
這,是皇帝的畫餅。
朕用你,而你把事情做成了,自然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且代代相傳。
并且,獨此一例的給出原始股般的待遇,比肩勛貴與孫氏。
成為,新勛貴。
這餅,太大了!
“臣,接旨?!?/p>
宋靖雖然也有些震驚,但還是平穩的雙手抬起,接過了圣旨。
東西,就挨個的放好了。
“既然如此,那就讓小伯爺繼續休息,咱家就先回宮了。”公公笑著道。
“喜公公,我來送你。”
宋靖扶著對方的胳膊,笑著道。
侯爺相送,也是以示尊敬。
喜公公便欣然接納。
由宋靖,帶著他們離去。
在將所有人都終于送走后,宋靖連忙的回到了宋時安的房里。
這時不知道什么時候刷新出來了一對兄妹。
“爹…我,我是來關心我哥的?!?/p>
手上拿著魁星劍,還是拔出過鞘的宋沁,冷汗直冒的說道。
“你這是想宰了你哥?”宋靖無語了。
這時,宋時安終于是醒了,爬起身來,迷糊的煩躁道:“怎么…這么多人???”
“小伯爺,你醒了?”宋靖揶揄道,“剛才接旨時,不是裝睡的吧?”
“父親,那許尚儀?!彼尾咝÷暤奶嵝训?。
“在家里不用過于拘謹,別亂說話就行?!?/p>
宋靖倒是自然,完全沒有被監視的不適。
況且以宋淦的機靈,現在應當馬上安排丫鬟去反監視,或者說‘看著’這位宮里的老嬤嬤,但凡有動靜,直接就向自己來稟報了。
“雖然聽到了七七八八,但那個時候我真是困得不行……”宋時安解釋道。
“不說了?!彼尉复驍?,直接看向幾人,問道,“你們知道,那許尚儀來,除了稍微看著點咱家,還有什么別的目的嗎?”
宋策和宋沁都搖了搖頭。
“她是長青公主的乳母?!彼尉缚粗尾叩难劬?,說。
而宋策依舊是不太了解。
但有些奇怪的是,為什么父親專門的,對著自己說?
他的眼中,出現了一絲的彷徨。
在身后的宋時安,也看向了這位溫順和善的弟弟。
“陛下不會是想把公主嫁到咱家吧?”
宋沁驚訝的猜測道。
他剛說完,宋時安便對錯愕的宋策嚴肅道:“你不想,就拒絕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