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的苦難,若非落到自己身上,的確難以共鳴。
趙尋安對此無可反駁,可她無論如何,都對一個孩子下不了手。
此時,她對姚楚,尚留有一份往日的情分。
“娘娘,就算你對皇后不滿,千不該萬不該將這一切算到小公主頭上。她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實在無辜。”
“無辜?”
“哈哈哈哈......”
姚楚面目猙獰,似笑似哭。
“誰不無辜?我被皇后害得在這里生不如死,我就不無辜嗎?”
“趙昭儀,你還真是天真......”姚楚突然頓住。
因為,她想到了曾經的自己。
那時,她也是這么天真,甚至無知。
以為自己做好皇后的本分,管束嬪妃,撫育皇嗣,一切就都能按部就班的走。
“這是后宮,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以為人人都和陸氏那個蠢貨一樣好運嗎,只是生了個好兒子,就能榮華富貴過完一生。”
“你看看皇后,蘇貴妃,瑾妃,哪一個不是仗著家世,哪一個沒有手段,方能穩坐高位。”
“趙昭儀,別說出頭了,就只是安穩的活著,也不是安分守己就能做到的。”
趙尋安懦懦回道:“可你......已經是一宮主位了啊,就算陛下讓你遷宮,待遇依舊,你還是端嬪,是主子。”
姚楚吐出一口濁氣,揚起一側唇角,滿是嘲諷。
她要一個嬪位來做什么?
她想要的,是回到一切都沒有改變的過去。
是重新得到她原本擁有的東西
她還是皇后,她的孩子還在。
僅此而已。
為什么,這么難呢。
姚楚擦干眼下淚水,直起身子,冷冷道:“趙昭儀,把東西收起來,送去坤寧宮吧。”
“蘇貴妃心思單純,皇后身邊的人也信得過你,只要你拿過去,她們肯定不會拒絕的。”
“不可能!”
趙尋安想都沒想就拒絕她,“看在你救過我姨娘的份上,這件事我就當不知道,我也勸你一句,不要玩火**。”
“但從此以后,我和你再無瓜葛,端嬪娘娘好自為之吧。”
“趙昭儀。”姚楚在背后叫住她。
她彎腰笑了好一陣。
“我真沒想到,這宮里除了陸思思那個無知的人,你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以為那幾個人良善,待你不薄,不過是因為你蠢,就像你此刻對我還留有期待,以為我會收手。”
趙尋安轉過身,“你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救過你姨娘,那就應該能想到,我既能救她,也能殺她。”
“她的生死在我手里,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
“你大可以現在就去告訴蘇貴妃,我要謀害小公主,你也可以一走了之,當做什么都沒發生。但無論你選哪一種,你姨娘肯定是活不成了。”
“呵呵,”姚楚掩唇,“那可是生你養你的姨娘啊,到頭來竟比不過別人的孩子。”
“趙昭儀,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的親娘嗎?”
趙尋安腳下一軟,順著門框癱坐在地上。
......
細雨霏霏的官道上,一輛馬車疾馳往皇陵的方向奔去。
姚芊推開窗戶,雨水被風裹挾,瞬間撲了她滿臉。
她來不及擦臉,用力拍了拍車門,喊道:“馬夫,快些,別誤了本小姐的正事,。”
“小姐,”馬夫的聲音從前面斷斷續續傳來,“雨下的密,看不遠,況且地上濕滑,實在跑不起來啊。”
姚芊朝婢女使了個眼色,“拿二兩銀子出去,告訴他,若是準時到達,銀子就是他的了。”
“若是耽誤了我的事,立刻滾出姚府。”
婢女聽著窗外的雨聲,正想勸姚芊,可一看她的眼神刀子似的甩過來,只好開門去找馬夫。
雨越下越大,馬夫望著前頭白茫茫的一片,又惦記著那二兩銀子,咬咬牙幾鞭子抽在馬背上。
“哎喲。”姚芊一個沒坐穩,被顛得撞在了車壁上。
婢女立刻抬手將她護住,勸道:“小姐,還是讓他慢些吧,這段都是山路,這么往前沖,怕是危險的很。”
“你懂什么!”姚芊瞥她一眼,“沒見識的東西。”
婢女閉上嘴,車廂里兩人靜靜坐著,只聽見馬車被樹枝和雨點擊打的聲音。
姚芊默默盤算著。
看這個天氣,就算遇到皇后,她們趕回宮也是明日的事了。
姚楚要是成了,那就是人贓并獲,說不定還要打入冷宮。
要是不成,在宮里制毒,那也違反宮規,嬪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但她也怕。
怕就怕,姚楚腦子不清醒,動了不該動的人。
不會是小公主吧。
想到這里,姚芊有點猶豫了。
姚楚真對小公主下毒,那死的豈止是她一個人,怕是整個姚家都要被她連累。
自己,定然也跑不掉。
一邊是唾手可得的機會,一邊是猜測之下的恐懼。
姚芊反復思量,最終拿定主意。
“算了,我們還是回去吧。”
她再想將姚楚比下去,都不能回避她們是親姐妹的事實。
連著一條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小打小鬧還行,真要犯了大錯,她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聽到姚芊這么說,婢女心頭一喜。
這一路上顛簸不停,真是嚇死她了。
婢女推開車門,朝外說道:“馬夫,小姐吩咐......”
“啊!!!”
頃刻間,天旋地轉。
車行至一處峭壁邊緣,馬夫就這么一回頭的功夫。
駿馬失蹄,連人帶車一起摔落到山崖下了。
巨大的撞擊聲響徹山谷。
祁赫蒼和許灼華都聽到了前面山谷里的聲響。
陸成慢下兩步,隔著窗戶稟道:“陛下,前面山谷好像有馬車墜崖了,臣領人過去看看。”
“去吧。”
祁赫蒼轉身拍了拍許灼華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
昨夜,許灼華做了一個噩夢。
夢到昭陽一直叫著“母后救我,母后救我。”
她半夜起來,心里總覺得不安定,擔心宮里出事。
御駕提前兩個時辰,天還沒亮就出發了。
祁赫蒼低聲道:“今夜肯定能趕回宮,朕已經派德喜先回去了,他行事妥帖,有他在,你不必擔心。”
許灼華靠在祁赫蒼肩頭,低低嗯了一聲。
目光沉沉落在車窗上。
窗外風急雨驟,山間潮濕的寒意一點點浸入車廂。
即便坐在虎皮墊上,許灼華的手也是冰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