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摸了滿手的血,姚楚才確定,那把放在繡筐里的剪刀,此刻穿過她的腹部,貫穿了她的身體。
肌肉撕裂的疼痛讓她不禁急促呼吸,撐在桌邊的雙手逐漸失力,身子失去平衡倒在地下。
她想不明白,“趙......趙尋安,你怎么敢......”
趙尋安手里,還握著刀把。
短暫的慌亂后,她已經冷靜下來。
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很清楚,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一刻,她好像是第一次體會,為自己活著是什么感覺。
不必討好,不必周旋,不必瞻前顧后。
僅僅,做自己想做的。
趙尋安:“陸昭儀說的對,想那么多做什么,世事又不可能總是如人所愿。”
她走到桌前坐下,隨手抓起一方錦帕擦拭手上的血跡。
話,似乎是對姚楚說的,也像對自己說的。
“我是庶女出生,小娘常告訴我,這是命,是她對不住我和哥哥,害我們來這世上受苦。”
“可我那時不愿相信命,我不想和家里的那些庶姐庶妹一樣,像處置擺件隨意就配了人。”
“我在夫人面前表現乖巧,在祖父面前孝順懂事,哥哥也爭氣,他和我一樣,就算擺脫不了身份的禁錮,也要在泥潭里掙出一條路來。”
趙尋安垂下眼簾,“端嬪娘娘,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這樣的人。”
“你天生擁有,甚至不屑一顧的東西,是我這輩子用盡全力也未必能得到的。”
“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可為什么,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呢?”
趙尋安抹了一把眼下,擦掉淚水,卻留下一臉血痕。
她的面容變得恐怖,甚至扭曲。
“我要的很多嗎,我的要求很過分嗎?我只是想在宮里埋頭度日,我只是想讓小娘在她的院子里過完晚年。”
“就像你說的,不過一句話而已,你為什么不肯施舍給我!?”
姚楚被她逼得往后倒下,她用力按住傷口,鮮血流出的速度逐漸慢下來,卻讓疼痛更加劇烈。
她需要蘿蕓,需要太醫,她要活著。
對上趙尋安的眼神,姚楚搖頭道:“你不能怪我,是皇后,是她逼得我......走投無路。”
“我給了你選擇的,你......你要是聽我的,你和你小娘......都會......都會好好的。”
“你為什么偏偏......要幫皇后呢?”
幫皇后?
趙尋安笑起來。
拿起剪刀的那一刻,她并沒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受夠了。
一直一直,都有人用小娘,用哥哥來威脅她。
她恨這種感覺,她恨別人不把她當人看。
“我沒有想過幫誰,我不肯和你同流合污,只因為皇后,真心對過我。”
姚楚思索著這句話,試探道:“就是那次,你小娘送去莊子的那次?”
“我也愿意幫你啊,我只不過......只不過想讓你站在我這邊罷了。”
趙尋安:“可是皇后娘娘,她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問,她就幫我了。”
她蹲在姚楚身旁,咬牙道:“你這種高高在上,自命清高的人,懂什么?”
“你讓我聽話,我憑什么聽你的話?啊?是我天生就命賤嗎,要被你們一個個呼來喝去,受你威脅恐嚇。”
“你以為不過是一筆小小的交易,可對我而言,那是要賭上身家性命的。”
“你收一收手就能退,可我孤身一人,身前沒有盾牌,手里沒有武器,你一退,擋在你面前的就是我。”
“端嬪娘娘,真是會算計啊,連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都能被你拿去榨干最后一點價值。”
“這宮里,只有皇后娘娘對我好過,她可憐我,同情我,愿意做一件對她沒有一點兒好處的事。”
姚楚也沒想到,趙尋安竟然會因那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對皇后忠心不二。
早知道......
她盡全力說道:“我也可以,你想要什么,你讓蘿蕓進來,我現在就可以讓她去辦。”
“呵呵,”趙尋安往后一倒,坐在地上,渾身力氣驟然泄下來。
“不必了,我行刺你,躲不過一個死罪,反正我都要死了,以后的事哪還管得了。”
“也許,我小娘一開始說的話就是對的,這都是命。”
“我爭來爭去,還是爭不過這個字。”
“我累了,就這樣吧。”
門外閃過一道身影,姚楚撐起身子,拉住趙尋安的衣袖,說道:“不會的,只要我不說,沒人知道是你動的手。”
“趙昭儀,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否則也不會一直對我好。”
“是我豬油蒙了心,枉費了你一片真心,我錯了,讓我彌補你,好不好。”
“放開!”趙尋安只覺得惡心。
“你從一開始救我小娘,到后來和我假意交好,不就是處心積慮等著今日嗎?我再蠢,也不會繼續相信你。”
“你的惡行,我死之前也一定要說給......”
話還沒說完,趙尋安兩眼一黑,倒在地上。
蘿蕓手里抱著一個半人高的瓷瓶,上面沾著趙尋安的血。
她驚慌失措將瓷瓶放在地上,爬跪到姚楚身邊。
“娘娘,娘娘你流了好多血,怎么辦,怎么辦。”
“快去......找太醫。”
蘿蕓使勁點頭,可走到門口又倒了回來。
“娘娘,你一定一定要堅持等奴婢回來。”
“去......快去啊。”
姚楚渾身發冷,發白的嘴唇止不住上下打顫。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她快死了。
可她不甘心啊。
......
深夜的宮門,緩緩打開。
一隊車駕駛入皇宮。
“娘娘,出事了。”
沒等許灼華下馬車,明鳶就說了這句話。
許灼華渾身緊繃,只覺血液都停住流動。
她一只手緊緊握住車門,問道:“小公主怎么了?”
明鳶趕緊搖頭,“不是小公主,是端嬪和趙昭儀。”
許灼華肩背一松,“到底怎么回事,仔細說來。”
明鳶立即回道:“回娘娘,臨近天黑的時候,太醫院突然派人來稟,說端嬪娘娘被人刺傷,傷勢很重,讓蘇貴妃盡快過去看看。”
“據端嬪的貼身婢女蘿蕓所說,刺傷她的人是趙昭儀。”
祁赫蒼眉頭一皺,“趙昭儀?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在祁赫蒼眼里,趙尋安自從入宮,就一直謹言慎行,安靜得好像宮里沒她這個人。
好端端的,她去招惹端嬪做什么。
明鳶繼續說道:“蘿蕓為了救端嬪,用瓷瓶打了趙昭儀,趙昭儀現在還昏迷未醒。”
“瑾妃娘娘現在也在青陽殿,事實究竟如何,還有待查證。”
祁赫蒼轉頭對許灼華道:“朕知道你惦記著珊珊,你先回坤寧宮吧,這件事朕去看一看。”
一夜之間,宮里兩位嬪妃出事。
他擔心,瑾妃一人應付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