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丹霞峰弟子趙明來訪后,靜雪峰似乎又恢復了亙古的冷寂。
但離燼的心境,卻悄然發生了一絲變化。
那些關于“第一美人”、“傾慕”的話語,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漣漪雖已平復,湖底卻已沉積了細微的沙礫。
這幾日修煉得更加刻苦,幾乎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體內靈力日益充盈,對《凝冰訣》和基礎劍式的掌握也愈發純熟。
但對于修仙界的認知幾乎一片空白,這讓他感到不安,尤其是在隱約察覺到外界對師尊的關注之后。
這日,當離燼結束晨練,沈清弦罕見地并未立刻返回內殿,而是駐足片刻,目光掠過少年因刻苦修行而愈發銳利的眉眼,淡淡道:“修行非閉門造車,亦需增廣見聞。”
離燼立刻停下動作,恭敬垂首:“請師尊指點。”
“宗門藏經閣一層,收錄天下基礎典籍、風物志異、宗門紀要,你可自行前往閱覽。”沈清弦手腕一翻,將那枚刻有“靜雪”的弟子令牌拋給離燼“憑此令牌,可自由出入一層。”
離燼接過令牌,心中涌起一陣激動。藏經閣!“謝師尊!”
“切記,僅限一層。高階功法與秘聞非你現下所能觸碰,貪多嚼不爛。”
“是,弟子明白!”
得到允許,離燼幾乎片刻不愿等待,向師尊行了一禮后,便迫不及待地駕起那還不算熟練的、微弱的劍光(更多是依靠令牌權限和自身靈力驅動),搖搖晃晃地朝著主峰藏經閣的方向飛去。
清虛宗的藏經閣乃是一座巍峨古樸的巨塔,高聳入云,不知有多少層。
塔身由某種暗青色的靈木與玉石砌成,散發著滄桑的氣息。塔外有弟子巡邏守衛,氣息沉凝。
離燼亮出靜雪峰令牌,守衛弟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并未阻攔,恭敬放行。
踏入藏經閣一層,離燼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與其說是一層,不如說是一個無比廣闊的空間!無數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整齊排列,上面密密麻麻擺放著玉簡、竹簡、獸皮卷甚至一些不知名材質的古籍,一眼望不到頭。
柔和的光線從天花板灑落,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與舊紙特有的味道。
許多弟子安靜地穿梭在書架之間,或駐足翻閱,或低聲交流,氣氛肅穆而專注。
離燼深吸一口氣,如同饑餓已久的人闖入盛宴,立刻扎進了書海之中。
他首先尋找的是關于修仙界基礎常識、靈草辨識、妖獸圖錄、以及宗門歷史的典籍。
他看得如饑似渴,幾乎忘卻了時間。那些玄妙的世界、浩瀚的歷史、奇異的生靈,極大地開闊了他的眼界,也讓他更加明白自身的渺小和師尊所在高度的令人仰望。
正當他捧著一卷《清虛紀要》,吃力地辨認著上面一些古老篆文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這位師弟,可是新入門的?需要幫忙嗎?”
離燼抬頭,只見一位身著素雅裙裝、氣質溫婉的女修正微笑著看著他,她腰間佩戴的令牌顯示她是天衍峰的內門弟子。
離燼有些局促地點點頭:“是,師姐。我……我看這些古文有些吃力。”
“無妨,剛開始都這樣。”女修笑容親切,自然地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我是天衍峰的林婉。師弟是哪個峰的?面生得很。”
“靜雪峰。”離燼低聲回答。
“靜雪峰?”林婉臉上的笑容一滯,露出極為驚訝的神色“玉微師叔祖的靜雪峰?師叔祖他……收徒了?”她的聲音因驚訝而微微提高,引來附近幾個弟子好奇的目光。
離燼已經習慣了這種反應,只是點頭:“是。”
林婉迅速收斂了驚訝,重新露出笑容,只是笑容里多了幾分好奇和審視:“原來如此。難怪師弟根基如此純凈,竟是得了師叔祖的指點。”她語氣中帶著由衷的敬佩“玉微師叔祖修為深不可測,乃是宗門支柱,當年仙魔大戰,他獨守搖光仙隘,一劍冰封三千里,逼退魔君麾下三大魔將,名震仙域呢!而且師叔祖性情高潔,從不與世俗糾纏,是宗門上下最敬重的前輩之一。”
又是關于師尊的強大與……高潔。
離燼默默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卷的邊緣。
每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關于師尊的只言片語,都像是在反復描摹一幅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畫像,光輝,耀眼,卻也更顯得遙不可及。
林婉熱心地為他講解了一些古文辨識的技巧,又大致介紹了藏經閣一層的布局和各類典籍的分布,言語間對沈清弦的推崇之意溢于言表。
離燼認真聽著,一一道謝。
與林婉告別后,他繼續沉浸在書海之中。不知不覺,他走到了一個相對偏僻、書架略顯古舊的角落。
這里的典籍似乎少有人問津,上面落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的目光被書架最底層一卷毫不起眼的暗褐色獸皮卷吸引。那獸皮卷沒有名字,邊緣已經有些磨損卷曲,顯得年代極為久遠。
鬼使神差地,離燼蹲下身,將它抽了出來。
拂去灰塵,展開。
里面的文字并非正統的修仙論述,倒像是某個人的隨筆雜談,字跡潦草而隨性,記錄著一些光怪陸離的見聞和猜想。
離燼的目光快速掃過,忽然,幾個字眼猛地抓住了他的視線。
“……執念如淵,情深不壽……心魔非自外而來,皆由心生,源于求不得、放不下、斬不斷……”
“……貪嗔癡愛,皆為業火。熾燃其心,終成魔障……”
“……世皆道太上忘情,然若忘情,道亦非道?或曰,極于情者,方能極于道?然情之極處,是彼岸,還是……更深之執獄?”
離燼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幾分。
這些文字與他近日所看的正統典籍截然不同,帶著一種偏執、瘋狂、卻又引人深思的詭異魅力。尤其是“執念”、“心魔”、“極于情”這些字眼,仿佛隱隱觸動了他心底某些連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晦暗的弦。
他不由自主地蹲在角落,借著書架縫隙透過的微光,一頁頁,仔細地翻閱起這本詭異的雜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