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工地,是一頭匍匐在城市腹地的鋼鐵巨獸。
白日里震耳欲聾的喧囂盡數褪去,只剩下高聳的塔吊在月光下投下森然的剪影,宛如一排排沉默的、指向天空的巨大墓碑。
我們四人如同幽靈,悄無聲色地潛入了這片禁區。
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未干的混凝土以及鐵銹混合而成的獨特氣味。
腳下的碎石在寂靜中發出輕微的“咔嚓”聲,每一次都像是在叩問這片土地深藏的秘密。
黑白無常早已隱去了實體,化作兩道肉眼難辨的陰影,在我們前方探路,他們對于規避現代化的監控設備有著一套獨特的、屬于陰差的技巧。
我和婧山并肩走在后面,他一身現代的休閑裝束,卻依舊掩不住那份源自太古的沉穩與威嚴。
越是靠近工地的中心——那個深不見底的基坑,周遭的空氣就越是陰冷。
那不是物理上的低溫,而是一種直接作用于神魂的、仿佛要將一切生機與活力都凍結的死寂。
由于未知機構對我的監視,我不敢把肉身留在家里,我元神出竅,將肉身托付給婧山守護,眼前“鏡像層”的景象讓我心頭一沉。
整個基坑,就是一個巨大而漆黑的能量旋渦。
那股我已無比熟悉的神識污染,在這里已經濃郁到了近乎實質化的地步,如同一鍋正在緩慢沸騰的瀝青,散發著絕望與終結的氣息。
無數細小的、扭曲的靈魂碎片在其中沉浮哀嚎,它們是施工過程中被驚擾的、尚未進入輪回的零散魂魄,此刻都被這旋渦所捕獲、碾碎、同化。
“好霸道的能量。”我用神念對婧山說道,“我的感知在這里受到了極大的壓制,就像收音機被強電磁干擾,到處都是噪音。”
“凝神,守一。”婧山的聲音在我心中響起,如同一口洪鐘,瞬間驅散了我神魂中的不適感。
“莫觀其亂象,當溯其本源。萬流歸宗,其必有一處‘泉眼’。”
他停下腳步,站在基坑邊緣。
他沒有像我一樣去“看”,而是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左手抱著我的**,右手輕輕按在一旁的泥土墻壁上,整個人仿佛與這片大地融為了一體。
我能感覺到,一股平和而磅礴的意念從他身上散發開來,如同一張無形的網,順著地下的脈絡,向深處探查而去。
我立刻會意,催動婧山教我的金剛不動護身法門,以自身元神為中心,撐開一個淡金色的微光護罩,將我們與外界那侵蝕性極強的污染能量隔離開來,為婧山的探查爭取一個絕對安靜的環境。
時間仿佛凝固了。
只有基坑深處那若有若無的、如同巨獸心跳般的能量脈動在提醒我們,危險就在腳下。
許久,婧山猛地睜開雙眼,瞳孔中閃過一絲金色的厲芒。
他抬起手,指向基坑東南角一處毫不起眼的、堆滿了廢棄建材的區域。
“那里。”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地氣在此處斷裂、扭曲,形成了一個‘漏斗’。源頭就在下面。”
得到指示,黑白無常的身影瞬間出現在那片區域,他們如兩道青煙,毫不費力地穿透了層層泥土。
我陽神回歸肉身,婧山背著我緊隨其后,跳下了數米高的平臺。
“挖!”
無需多言,我們開始動手。
婧山一掌拍在地面,堅硬的泥土立刻變得如同豆腐般松軟。
黑白無常更是直接,他們的拘魂索此刻成了最高效的挖掘工具,每一次揮出,都能帶起大片的泥沙。
而我,則全力維持著護罩,同時警惕著任何可能發生的異動。
地下約摸十米深處,白無常的拘魂索末端傳來一聲沉悶的金屬撞擊聲。
“有東西!”
我們精神大振,加快了速度。
很快,一件巨大的、被厚厚泥漿包裹的物體輪廓,出現在我們面前。
隨著最后一層泥土被剝離,那件東西終于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尊青銅鑄造的三足圓鼎。
它約有一人高,造型古樸雄渾,卻又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
鼎身遍布著繁復的紋路,那并非我所熟悉的任何一種古代紋飾,既不是商周的饕餮,也非秦漢的云紋。
那是一種更接近于幾何圖形與生物脈絡的結合體,充滿了邏輯上的精密感,卻又散發著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令人不安的“活物感”。
鼎身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紋,一股股肉眼可見的、如黑色濃煙般的污染能量,正從這些裂縫中源源不斷地溢出,正是我們追尋已久的污染之源。
在看到這尊鼎的瞬間,我腦海中《太一元神遨游經》的經文無風自動,其中幾句關于上古歷史斷層的、晦澀難懂的記述,忽然變得清晰無比。
“……天外之劫,星隕如雨,碎太一之器,化為‘坐標錨點’,散落寰宇,成萬世之禍根……”
坐標錨點?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尊青銅鼎,竟然不是法器,不是祭器,甚至可能不是這個宇宙紀元的產物。
它是一個信標!
一個來自被遺忘歷史中的、破碎的星際道標!
我們找到了風暴的中心,卻發現它是一個連接著更古老、更龐大恐懼的蟲洞。
就在我們四人被這尊詭異古鼎所震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處理時,頭頂的基坑邊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靴底踩在碎石上的聲響。
那聲音在寂靜的午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我猛地抬頭,與婧山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警惕。
我們不是唯一找到這里的人。
那只隱藏在暗處的“眼睛”,它的主人,終于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