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洛陽,皇宮大殿。
昔日王世充處理政務(wù)的金鑾殿,此刻早已被錦衣衛(wèi)肅清一空,殿內(nèi)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卻怎么也掩蓋不住那從梁柱縫隙中滲透出的、尚未干涸的血腥氣。
秦牧高坐于龍椅之上,神情淡漠,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擊著龍椅的扶手。
“噠…噠…噠…”
每一下,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殿下跪著的四人心中。
王世充、竇建德、劉武周、孟海公。
這四位曾經(jīng)攪動天下風(fēng)云,各自稱王稱霸的一方梟雄,如今卻像四條喪家之犬,被鐵鏈鎖著手腳,狼狽不堪地跪在大殿中央。
王世充披頭散發(fā),眼神空洞,早已沒了昔日偽鄭皇帝的半分神采,整個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氣神。
竇建德和劉武周雖然也是衣衫襤褸,身上帶傷,但腰桿卻挺得筆直,只是臉色因虛弱而顯得有些蒼白。
唯獨那孟海公,從被押進(jìn)殿的那一刻起,便全身抖如篩糠,一個勁地朝著秦牧磕頭,嘴里念念有詞,只是因為太過恐懼,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秦牧的目光緩緩掃過四人,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諸位。”
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中。
“數(shù)月之前,你們恐怕誰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再次相聚在這洛陽金鑾殿上吧?”
“有何感受,不妨說來聽聽。”
此言一出,孟海公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而王世充則把頭埋得更深,仿佛要鉆進(jìn)地里去。
“哼!”
一聲冷哼打破了沉寂。
竇建德猛地抬起頭,長長的脖子梗著,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一雙眸子異常堅定地直視著秦牧。
“成王敗寇,沒什么好說的!”
他的聲音沙啞,卻擲地有聲。
“輸了,就是輸了!”
“更何況是輸在你鎮(zhèn)北王秦牧的手里,我竇建德,不覺得有半點丟人!”
他頓了頓,眼中甚至閃過一絲釋然。
“只求鎮(zhèn)北王,給我一個痛快!”
“說得好!”
一旁的劉武周也昂起頭,哈哈大笑起來。
“我劉武周縱橫半生,能與鎮(zhèn)北王這等人物生在一個時代,是我的不幸,也是我的榮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兩人的豪言壯語,反而讓一旁磕頭如搗蒜的孟海公顯得愈發(fā)可悲。
“王爺!鎮(zhèn)北王大人饒命啊!”
孟海公終于哭喊出聲,鼻涕眼淚流了一臉。
“我的黑白二夫人……已經(jīng)被尉遲恭將軍給……給收了!”
“我的大夫人也在洛陽城下戰(zhàn)死了!”
“我什么都沒了!求王爺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條狗命吧!”
他這么一說,站在武將班列的尉遲恭頓時臉一黑,忍不住撇了撇嘴。
“呸!”
尉遲恭不屑地啐了一口。
“你這廝可真有臉說!”
“什么叫老子收了你的婆娘?那是你自己沒本事,打仗打不過,把女人推到陣前送死!”
“這天底下,哪有靠女人打江山的道理?廢物!”
秦牧看著殿下這截然不同的人間百態(tài),眼神中古井無波。
他沒有理會孟海公的哭嚎,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兩名錦衣衛(wèi)面無表情地走了上來,一人手中托著一個覆蓋著黃布的托盤。
黃布揭開。
一個托盤上,是四條三尺白綾。
另一個托盤上,是四杯斟滿了的毒酒。
酒色在殿內(nèi)燭火的映照下,散發(fā)著妖異的光芒。
“你們雖罪該萬死,但終究也曾是一方之王。”
秦牧的聲音冰冷地響起。
“王,自有王的死法。”
“本王,便留你們一個全尸。”
“這白綾與毒酒,你們可自選一樣。”
話音落下,大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竇建德與劉武周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坦然。
敗軍之將,能得一個全尸,已經(jīng)是眼前這位鎮(zhèn)北王法外開恩了。
“多謝鎮(zhèn)北王!”
竇建德朗聲說道,沒有絲毫猶豫,伸手便端起了一杯毒酒。
劉武周亦是如此,動作干脆利落。
兩人舉起酒杯,遙遙對著秦牧一敬。
“輸給你,我們心服口服!”
說罷,二人仰起脖子,將杯中毒酒一飲而盡!
沒有片刻的遲疑!
“呃……”
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二人便同時發(fā)出一聲悶哼,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死灰色,身體一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當(dāng)場毒發(fā)身亡。
看著這一幕,王世充那本就毫無血色的臉,變得更加慘白。
他知道,秦牧絕不可能饒過自己。
求饒,只會像孟海公一樣,死得更加難看。
他顫抖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也端起了一杯毒酒。
那酒杯在他的手中劇烈地晃動著,碧綠的酒液灑出了不少。
最終,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閉上眼,猛地將毒酒灌入口中。
片刻之后,這位偽鄭皇帝,也追隨竇建德二人而去了。
轉(zhuǎn)眼間,殿下只剩下一個活著的反王。
孟海公看著地上三具已經(jīng)冰冷的尸體,嚇得魂飛魄散,褲襠處傳來一陣騷臭,竟是直接尿了出來。
“不……不……我不想死!”
他瘋狂地?fù)u頭,手腳并用地向后退去。
“我什么都不選!求王爺饒命!我愿為王爺做牛做馬!求您饒了我……”
秦牧的臉色,終于徹底陰沉了下去。
他眼中閃過一絲極致的厭惡。
“沒骨氣的軟蛋!”
冰冷的四個字,宣判了孟海公的死刑。
“既然你不想選,那本王,替你選!”
秦牧的目光轉(zhuǎn)向一旁的青龍。
“青龍,喂他喝。”
“是,主公。”
青龍躬身領(lǐng)命,一步步走向孟海公。
兩名錦衣衛(wèi)立刻上前,如抓小雞一般,將拼命掙扎的孟海公死死按在地上。
青龍端起托盤上最后一杯毒酒,在孟海公面前蹲下,聲音沙啞地說道。
“你自己乖乖喝了,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
“何苦,勞煩我們親自喂你。”
“不!不!我不要喝!救命啊——!”
孟海公發(fā)出了殺豬般的嚎叫,拼命地扭動著身體。
青龍眼神一冷,不再廢話,伸出鐵鉗般的手指,狠狠捏住孟海公的下顎。
“咔!”
一聲脆響,孟海公的嘴巴被強行掰開。
青龍手腕一抖,將整杯毒酒,盡數(shù)灌了進(jìn)去!
“唔……咕……呃……”
孟海公的求饒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嗚咽,他死死地掐著自己的脖子,雙腳亂蹬,片刻之后,便徹底沒了聲息。
秦牧看著地上的四具尸體,面無表情地發(fā)號施令。
“王世充、竇建德、劉武周,以王侯之禮安葬。”
“至于這個……”
他指了指孟海公的尸體,眼中滿是鄙夷。
“拖出去,扔到亂葬崗喂狗。”
“遵命!”
幾名錦衣衛(wèi)立刻上前,將四具尸體拖了下去。
洛陽的血腥味尚未散盡,而揚州,晉王宮殿之中,卻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時隔一個多月,楊廣終于再次上朝。
他坐在龍椅上,面色蠟黃,眼窩深陷,早已沒了昔日君臨天下的意氣風(fēng)發(fā)。
一名大臣小心翼翼地出列奏報。
“啟稟陛下,如今鎮(zhèn)北王已兵圍洛陽,那反賊王世充已是甕中之鱉,想來最多不出半年,便能徹底拿下。”
“微臣建議,我等是否可以準(zhǔn)備準(zhǔn)備,待洛陽一克,便啟程回都?”
這話說出了在場大部分臣子的心聲。
他們當(dāng)初倉皇跟隨楊廣南下,家眷產(chǎn)業(yè)大多都還留在洛陽,誰不是心急如焚?
楊廣聽著這話,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半年?
他心中泛起一陣苦澀。
洛陽……還是他的嗎?
秦牧拼了命打下來的東都洛陽,會那么輕易地,再還給他這個落魄天子嗎?
楊廣不信。
見皇帝不語,殿內(nèi)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良久,楊廣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諸位愛卿……”
“鎮(zhèn)北王已經(jīng)傳回了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洛陽,已經(jīng)被拿下了。”
“王世充等一干反賊,也已盡數(shù)伏誅。”
此言一出,整個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洛陽收復(fù)了?!”
“天佑我大隋啊!”
一眾朝臣皆是面露狂喜之色,激動得難以自持。
唯獨站在百官前列的宇文化及,在短暫的震驚之后,眼神迅速變得灰暗,看向龍椅上楊廣的眼神里,多了許多無人能懂的復(fù)雜意味。
楊廣沒有理會群臣的歡呼,他像是怕自己后悔一般,緊接著拋出了一個更重磅的消息。
“朕今日,還有一事要宣布!”
“朕,立朕四子,楊杲,為太子!”
這一番話,如同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朝堂的火熱!
所有人都驚呆了。
立楊杲為太子?
他既非長子,也非嫡子,如何能繼承大統(tǒng)?
然而,這一次,整個大殿鴉雀無聲。
沒有任何人提出反對。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
四皇子楊杲,此時遠(yuǎn)在遼州,他名義上的老師,正是那位剛剛攻克了洛陽的……鎮(zhèn)北王,秦牧!
立楊杲,就是立秦牧!
這一刻,所有朝臣都閉上了嘴,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一句話,就得罪了那已然權(quán)傾天下的……鎮(zhèn)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