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鎮(zhèn)欽口中的“形象團隊”,其專業(yè)與高效的程度,遠超謝艷玲的想象。
他離開餐廳后不到一小時,偌大的別墅客廳便儼然成了一個頂級的造型工作室。六七個人安靜而迅速地布置好設備,帶來了數(shù)排掛滿當季高定服裝的移動衣架、琳瑯滿目的配飾箱以及一整套專業(yè)的護膚和美妝產(chǎn)品。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低調(diào)而昂貴的香氛,與之前別墅的冷感不同,這是一種帶著暖意的、屬于專業(yè)領域的氣息。
為首是一位年約四十、打扮利落、眼神銳利的女性,她自我介紹叫安娜,是林鎮(zhèn)欽的私人形象總監(jiān),負責他本人及重要女伴的所有公開形象塑造。
“謝小姐,幸會。”安娜的目光如同掃描儀,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著謝艷玲,沒有任何寒暄,直接進入工作狀態(tài),“底子不錯,五官清秀,骨骼線條流暢,身高比例也達標。但皮膚狀態(tài)因近期情緒和作息問題很差,發(fā)型毫無風格可言,體態(tài)含胸駝背缺乏自信,眼神……”她頓了頓,微微點頭,“……倒是有了點東西,但還不夠亮,藏著太多心事,需要學會收放。”
謝艷玲如同一個提線木偶,被安娜和她的團隊包圍。她被帶去進行深度的皮膚護理,發(fā)型師將她及肩的長發(fā)修剪出富有層次感的弧度,并染成了更顯氣質(zhì)、也更襯膚色的冷茶棕。化妝師在她臉上施展魔法,遮蓋憔悴,突出她原本清麗的眉眼和飽滿的唇形,妝容精致卻不過分濃艷,恰到好處地提升了她的氣場。
整個過程,謝艷玲幾乎一言不發(fā),只是被動地接受著一切改變。她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點點變得陌生,那個穿著廉價連衣裙、在雨中哭泣的狼狽女人正在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妝容完美、發(fā)型時尚的……玩偶?
“不,不是玩偶。”她在心里對自己說,“是武器。林鎮(zhèn)欽需要的,是一件看起來美麗無害,卻能精準打擊的武器。”
接下來是服裝挑選。安娜否決了謝艷玲自己伸手去碰的一套相對保守的米白色套裝。
“林先生今晚要帶你出席的是‘海城藝術慈善晚宴’,那是名利場,不是辦公室。”安娜的手指劃過衣架,最終停留在一件深海藍色的抹胸長裙上。裙子材質(zhì)是帶著細微光澤的真絲縐紗,剪裁極簡,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卻透著一種不動聲色的高級感。
“試試這件。顏色夠沉靜,能壓住你偶爾還會流露出的怯懦。設計簡潔,更能凸顯你本身的氣質(zhì)和經(jīng)過修飾后的五官。記住,當你不夠強大時,衣服的質(zhì)感就是你的鎧甲。”
當謝艷玲換上這條裙子,從更衣室走出來時,連見多識廣的安娜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賞。
裙子完美地貼合了她的身材曲線,深沉的藍色將她的皮膚襯托得愈發(fā)白皙剔透,抹胸設計展露出她優(yōu)美的鎖骨和肩頸線條。鏡子里的人,高貴、清冷,帶著一種疏離的美感,與昨天那個落魄的她判若兩人。
“很好。”安娜走上前,為她戴上一套鉆石項鏈和耳釘,款式同樣簡約,但切割工藝極佳,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卻克制的光芒。“珠寶是點綴,不是主角。你的主角,是你即將扮演的身份,以及你眼睛里的東西。”
最后,安娜遞給她一雙銀色細跟高跟鞋。
“站直,收腹,挺胸,目光平視。”安娜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想象你腳下踩著的不是地板,而是那些輕視你、背叛你的人的脊梁。從現(xiàn)在起,你不是謝艷玲,你是林鎮(zhèn)欽選擇的女人。你不需要討好任何人,你只需要,讓他們不敢小覷。”
謝艷玲依言照做。高跟鞋帶來的高度和不適感讓她必須更加用力地控制身體平衡,但也奇異地讓她變得更加挺拔。她看著鏡中那個完全陌生的、光彩照人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努力將安娜的話刻進心里。
晚上七點,林鎮(zhèn)欽再次出現(xiàn)。
他換上了一套湯姆福特晚禮服,經(jīng)典的黑色,細節(jié)處無可挑剔,與他本身冷峻的氣質(zhì)相得益彰。他的目光落在盛裝打扮的謝艷玲身上,停留了大約三秒鐘,眼神里沒有任何驚艷或者欣賞,更像是在評估一件即將出庫的商品是否合格。
“還不錯。”他最終只給出了這三個字的評價,平淡無波。“記住你今晚的角色。少說話,多觀察。跟緊我,保持微笑,但不必過度。回答不了的問題,交給我。”
“是,林先生。”謝艷玲低聲應道,手心因為緊張而微微出汗。
前往晚宴酒店的車上,氣氛依舊沉默。謝艷玲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流光溢彩,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她知道,踏進那個宴會廳,就意味著她真正踏入了林鎮(zhèn)欽的世界,也踏上了她的復仇之路的第一步。
晚宴設在海城最頂級的七星酒店宴會廳。勞斯萊斯停下,紅毯從車門一直鋪到燈火輝煌的入口。記者們的長槍短炮早已嚴陣以待,閃光燈如同密集的閃電,將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晝。
林鎮(zhèn)欽先下車,然后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扶住了謝艷玲的手腕,引她下車。他的動作看似紳士,實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絲質(zhì)面料傳來,微涼,卻奇異地讓她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當林鎮(zhèn)欽攜著一位陌生而美麗的女性出現(xiàn)在紅毯上時,現(xiàn)場明顯起了一陣騷動。無數(shù)好奇、探究、審視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謝艷玲身上。竊竊私語聲在空氣中蔓延。
“那是誰?”
“沒見過,新人?”
“林先生第一次帶女伴出席這種正式場合吧?”
“長得不錯,是哪家的千金?”
謝艷玲感覺自己的臉頰肌肉有些僵硬,她努力維持著安娜教導的、那種恰到好處的微笑,目光平視前方,努力忽略那些幾乎要將她刺穿的目光。她挽著林鎮(zhèn)欽的手臂,能感受到他西裝下堅實的手臂肌肉和沉穩(wěn)的步伐。他仿佛完全沒有受到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步履從容,面對閃爍的燈光和記者的呼喊,他只是偶爾微不可查地點一下頭,目光始終疏離。
走進宴會廳,內(nèi)部更是金碧輝煌,衣香鬢影。水晶吊燈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氣中流淌著優(yōu)雅的爵士樂,穿著華服的男男女女手持香檳,三五成群地低聲交談。這是一個謝艷玲只在電視劇里看到過的世界,充滿了金錢、權力和**的氣息。
林鎮(zhèn)欽的出現(xiàn),立刻成為了全場的焦點。不斷有人上前打招呼,稱呼他為“林少”或“林總”。林鎮(zhèn)欽的反應始終平淡,只是簡單地頷首,偶爾回應一兩句,惜字如金。而他身邊的謝艷玲,自然也承受了更多的打量。
“鎮(zhèn)欽,這位是?”一位頭發(fā)花白、氣場強大的老者端著酒杯走過來,目光如炬地看向謝艷玲。
“李叔。”林鎮(zhèn)欽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極其自然地介紹,“謝艷玲,我的女伴。”
他沒有過多解釋,但“我的女伴”四個字,在這種場合,已經(jīng)足夠表明態(tài)度,也堵住了許多不必要的追問。
謝艷玲按照安娜事先叮囑的,微笑著對老者微微躬身:“李老先生,您好。”
李老打量了她幾眼,笑了笑,沒再多問,轉(zhuǎn)而與林鎮(zhèn)欽聊起了最近的股市波動。
謝艷玲安靜地站在林鎮(zhèn)欽身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耳朵卻豎得高高的,努力吸收著周圍的一切信息。她聽到他們談論著動輒上億的投資項目,聽到他們用看似隨意的語氣決定著某些小公司的生死,也看到各色人等對林鎮(zhèn)欽或敬畏、或巴結、或忌憚的態(tài)度。
她看到了趙志偉擠破頭也想結交的某位投資人,此刻正滿臉堆笑地試圖與林鎮(zhèn)欽搭話。她也看到了孫莉莉父親的公司所在行業(yè)協(xié)會的會長,正隔著人群,向她投來好奇而友善的目光。
這個世界,與她過去所處的層次,天差地別。而她,因為身邊這個男人,一步登天,得以窺見這冰山一角。
中途,林鎮(zhèn)欽被幾位重要的客人圍住交談,他示意謝艷玲可以去旁邊的休息區(qū)稍坐。謝艷玲暗暗松了口氣,走到一個人稍少的角落,拿起一杯侍者遞來的蘇打水,輕輕抿了一口,緩解了一下緊繃的神經(jīng)和干澀的喉嚨。
“謝小姐?”一個略帶輕佻的男聲在身邊響起。
謝艷玲轉(zhuǎn)頭,看到一個穿著騷包粉色西裝、頭發(fā)梳得油亮的年輕男人,正用一種毫不掩飾的、充滿興趣的目光看著她。
“我是宏源建設的陳少明。”男人自來熟地自我介紹,眼神在她身上逡巡,“以前沒見過謝小姐,不知是哪里高就?還是……哪家的千金?”
這種目光和語氣,讓謝艷玲感到很不舒服。她想起了安娜的話,不需要討好任何人。
她微微頷首,語氣疏離而禮貌:“陳先生,你好。”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陳少明碰了個軟釘子,卻不以為意,反而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謝小姐跟在林少身邊,壓力不小吧?他那個人,出了名的冷酷無情,不解風情。不如……”
“不如什么?”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陳少明臉色猛地一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站直身體,臉上的輕浮表情收得干干凈凈,換上了諂媚的笑容:“林……林少,我正和謝小姐閑聊呢。”
林鎮(zhèn)欽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過來,站在謝艷玲身邊,目光如同冰錐,落在陳少明臉上。
“我的女伴,不需要你來費心關照。”林鎮(zhèn)欽的語氣平淡,卻帶著千鈞之力,“管好你自己,陳少明。宏源最近想拿東區(qū)那塊地,似乎遇到點麻煩?”
陳少明的額頭瞬間滲出了冷汗,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林少您誤會了,我就是……就是打個招呼,打個招呼而已。不打擾您和謝小姐了,我先過去那邊。”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
林鎮(zhèn)欽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轉(zhuǎn)向謝艷玲:“遇到這種蒼蠅,不需要客氣。”
謝艷玲看著他冷硬的側(cè)臉,心中五味雜陳。他是在為她解圍?還是僅僅因為,打狗也要看主人,陳少明冒犯了他的“所有物”?
“我明白,林先生。”她低聲說。
晚宴繼續(xù)進行。拍賣環(huán)節(jié),林鎮(zhèn)欽以三百萬拍下了一幅當代油畫,名字謝艷玲沒聽過,但全場都報以了掌聲。他簽字的時候,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仿佛只是花掉了三塊錢。
直到晚宴結束,送她回別墅的車上,林鎮(zhèn)欽才再次開口,進行了今晚的“復盤”。
“整體表現(xiàn),勉強及格。”他評價道,“儀態(tài)和沉默做到了,但在面對陳少明那種貨色時,反應還是太慢,氣場不足。”
謝艷玲默默聽著,沒有反駁。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記住,在這個圈子里,仁慈和怯懦是原罪。”林鎮(zhèn)欽的聲音在昏暗的車廂里顯得格外冰冷,“你要學的第一課,就是如何用你的姿態(tài)和眼神,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望而卻步。”
他側(cè)過頭,看著她被窗外流光不時掠過的臉:“仇恨能給你動力,但無法直接給你力量。力量來自于你自身的成長和武裝。今天,只是開始。”
車子駛?cè)雱e墅區(qū)。
謝艷玲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樹影,緊緊握住了拳頭。
是的,這只是開始。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邊閉目養(yǎng)神的男人,這個如同冰山一樣深不可測的“合伙人”。
前路漫漫,危機四伏。
但她知道,她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淬火重生之路,注定伴隨著痛苦與磨礪,而她,必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