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的“首秀”之后,謝艷玲的生活進入了一種高速運轉、近乎殘酷的節奏。她仿佛被投入了一個名為“林鎮欽女友”的速成訓練營,每一天都被填塞得滿滿當當,沒有一絲喘息的空間。
她的“課程表”由林鎮欽親自審定,周韜負責嚴格監督執行。
早晨七點, 她被私人健身教練從床上拎起來,進行一個半小時的體能和形體訓練。不僅僅是減肥,更注重塑造柔韌而富有力量的肌肉線條,以及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挺拔優雅的體態。平板支撐時顫抖的核心,瑜伽拉伸時撕裂的酸痛,都讓她無數次想要放棄,但一想到趙志偉和孫莉莉可能正在某個角落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她便咬緊牙關,將**咽回肚子里。
上午九點, 是金融與商業知識惡補時間。一位戴著金絲眼鏡、表情刻板的前投行精英負責給她講課。從最基礎的財務報表解讀,到復雜的資本運作模式,再到海城各大豪門派系、產業布局及明爭暗斗。信息量巨大,晦澀難懂。謝艷玲不得不調動起高考時都未曾有過的專注力,像一塊干涸的海綿,拼命吸收著這些陌生的知識。筆記本記了一本又一本,常常學到頭暈眼花,惡心想吐。
下午兩點, 是禮儀與社交技巧培訓。另一位氣質雍容、曾服務于歐洲皇室的女導師,教導她如何用最標準的姿勢使用各種繁復的餐具,如何在不同的場合說最得體的話,如何用扇子、酒杯、甚至一個眼神傳遞微妙的信息,如何辨認那些看似簡單卻價值連城的珠寶和藝術品,以及……如何優雅地反擊那些不懷好意的試探和挑釁。
“謝小姐,微笑的弧度不對,太僵硬,像是被人用線扯起來的。”
“走路時,想象頭頂有一根線牽引,但肩膀要放松,裙擺的晃動幅度不能超過十厘米。”
“有人夸你裙子漂亮,你可以說‘謝謝,您的領帶夾也很別致’,將話題引回對方身上,同時表明你注意到了細節。”
“如果遇到像陳少明那樣的人,言語騷擾,你可以直視他的眼睛,用不高不低、剛好能讓周圍人聽到的聲音說:‘陳先生,您的幽默感真的很獨特。’然后,轉身離開。記住,是‘離開’,不是‘逃跑’,姿態要從容。”
謝艷玲一遍遍地練習,直到肌肉形成記憶,直到那些虛偽的社交辭令能夠自然流暢地從她口中說出,而不帶一絲個人情緒。
晚上七點, 有時是語言課程(林鎮欽認為她至少需要流利掌握英語和法語),有時是安娜帶來的新一輪的服裝搭配與妝容實踐,有時,則是林鎮欽本人的“隨機測驗”。
他會突然在晚餐時,用英語或法語問她一個問題,考察她的聽力與反應。
他會丟給她一份簡化過的商業計劃書,讓她在一小時內找出其中的漏洞和風險。
他會模擬某個社交場景,扮演難纏的對手或八卦的貴婦,觀察她如何應對。
每一次,謝艷玲都如臨大敵,神經緊繃。林鎮欽的點評永遠簡潔而犀利,直指要害,從不給予任何多余的鼓勵。在他面前,她感覺自己所有的努力和進步都顯得微不足道,那種無形的壓力,比體能訓練的酸痛和知識灌輸的枯燥更讓人窒息。
她住在華麗的別墅里,穿著昂貴的衣服,吃著營養師精心搭配的餐點,但感覺自己更像一只被圈養的金絲雀,只不過,飼養她的主人目的不是聽她歌唱,而是將她訓練成一只能夠捕獵的鷹隼。
孤獨和壓抑如影隨形。她沒有任何私人時間,沒有朋友可以傾訴。周韜和所有傭人對她都恭敬而疏遠。她唯一能接觸到的、帶有“活人”氣息的,似乎只有那個同樣冰冷、難以捉摸的林鎮欽。
這天深夜,謝艷玲還在書房里對著電腦研究一份關于科技新材料的行業報告,這是林鎮欽明天要考她的內容。連日的高壓學習讓她精神疲憊,眼前的數據開始模糊重疊。
林鎮欽不知何時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杯水,放在她桌上。
“效率低下時,強行堅持只是浪費時間。”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謝艷玲抬起頭,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沒有反駁。她知道他說得對。
林鎮欽沒有離開,反而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姿態放松,目光卻依舊銳利地落在她臉上。
“感覺如何?”他忽然問,語氣里聽不出是關心還是單純的評估。
謝艷玲沉默了一下,老實回答:“很累。像……像被強行塞進一個不屬于自己的殼里。”
“殼?”林鎮欽輕輕重復了這個字,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什么,“你覺得現在的你,是一個殼?”
“難道不是嗎?”謝艷玲忍不住反問,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和倔強,“學習不屬于我的知識,練習不屬于我的禮儀,扮演不屬于我的角色……我感覺自己像個傀儡。”
林鎮欽靜靜地看著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鐘,然后,他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很短,幾乎沒有溫度,卻讓謝艷玲心頭一跳。
“謝艷玲,”他說,“你以為,你以前的‘自己’,就不是一個‘殼’嗎?”
謝艷玲愣住了。
“為了趙志偉,放棄事業,洗手作羹湯,那個圍著灶臺、精打細算的謝艷玲,難道就是真實的你?還是說,那只是你為了迎合一段關系、一個人,而為自己套上的另一個‘殼’?”
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猝不及防地剖開了她一直不愿深思的真相。
“人本來就是多面的。在不同的環境,面對不同的人,展現出不同的面貌,這是生存的智慧,無關真假。”林鎮欽的聲音平穩而冷靜,“我現在給你的,不是‘殼’,而是‘武器’和‘鎧甲’。讓你有更多的選擇權,讓你在面對趙志偉、孫莉莉,或者未來任何一個想要輕視你、傷害你的人時,不必只能哭泣和逃避,而是有能力、有資本,狠狠地還擊回去。”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深邃如夜。
“你覺得學習金融知識虛偽?但當趙志偉的公司因為資金鏈斷裂而焦頭爛額時,你卻能看懂他財務報表上的窟窿,甚至有能力決定是否給他致命一擊,這種感覺,不比你躲在被子里哭更有力量?”
“你覺得練習禮儀做作?但當孫莉莉穿著她自以為是的名牌,用著蹩腳的英語試圖擠進某個圈子時,你卻能用最標準的法語與主辦方談笑風生,讓她連你的裙邊都夠不著,這種感覺,不比你當面扇她一巴掌更解恨?”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打在謝艷玲的心上。她怔怔地看著他,胸中翻涌著劇烈的情緒。
“記住,”林鎮欽最后說道,“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模仿的傀儡。我需要的是一個真正擁有內核、懂得利用一切資源去達成目標的‘合伙人’。收起你那些無謂的自我懷疑和傷春悲秋。”
他指了指桌上的水杯,“把水喝了,然后去休息。明天我要看到你清晰的思路,而不是一對熊貓眼。”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書房。
謝艷玲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林鎮欽的話在她腦海里反復回響。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被迫改變,是在失去自我。可他卻告訴她,她只是在置換武器,是在變得更強大。
是啊,那個為了愛情失去自我的謝艷玲,何嘗不是活在另一個“殼”里?那個“殼”脆弱不堪,一擊即碎。
而現在這個正在學習的、正在痛苦的、正在掙扎的謝艷玲,或許,才更接近真實的、有力量的自己?
她端起那杯水,水溫恰到好處。仰頭喝下,一股暖流滑過喉嚨,仿佛也驅散了一些盤踞在心頭的迷霧。
她關掉電腦,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月色清冷,山影朦朧。
金絲雀固然美麗,但只能被囚于籠中,取悅他人。
而鷹隼,才能翱翔天際,掌控自己的命運。
她不想再做金絲雀了。哪怕蛻變的過程如同拔鱗去爪,痛苦不堪。
她深吸一口冰涼的夜氣,眼神逐漸變得堅定。
林鎮欽說得對,無謂的情緒是奢侈品,她現在消費不起。
她需要力量,需要資本,需要將這些看似不屬于她的東西,徹底內化成她骨血的一部分。
她回到房間,躺在柔軟的大床上,不再去想那些紛繁的思緒,而是強迫自己入睡。
明天,還有新的挑戰在等待著她。
而她已經明白,這條路,她必須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直到……羽翼豐滿,利爪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