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一家三口是鐘友為和王蘊如住在外屋雙人床,鐘小蘭睡屋里小床,如今家里多了一個大小伙子,情況就尷尬起來。
王蘊如盤算著,“要不你跟鐘山睡這個大床,我跟小蘭在里屋擠擠吧。”
誰知話音剛落,里屋的門猛地推開,鐘小蘭站在門口撇著嘴大聲反對。
“我不同意!這床這么小,哪睡得了倆人啊!”
王蘊如說,“沒事兒,我打地鋪就行。”
“憑什么?”
鐘小蘭蹙著眉頭脫口而出,她指著一旁的鐘山,“他年輕力壯的,怎么不讓他打地鋪呢?”
鐘友為有些無奈,“要不然我跟鐘山睡小屋,你跟你媽住外面總行了吧?”
“那怎么行?”
鐘小蘭叉著腰,“馬上就高考了,我天天都得熬夜復習,我書桌還在屋里呢!搬哪去?難道讓我在茶幾上跪著寫字?再說了……”
她瞪了一眼鐘山,“我都十八了,在外屋里不方便。”
鐘山看著這個咄咄逼人的妹妹,只覺得好像一個刺猬,再看看一旁的王蘊如,只覺得刺猬的誕生也跟身邊人的放縱有關。
鐘友為有些煩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么樣?”
鐘小蘭眼睛一轉,指指外面,“走廊不是有空嗎,反正對門劉叔叔家跟咱們情況一樣,這塊走廊頭上從來不走人,我看讓他在那打個地鋪正好。”
“我看你是皮癢癢了!”
王蘊如一生氣,說話聲如刀斧,她厲聲斥道,“你去看看哪家哪戶有讓自己親人住外面的?傳出去你爸的臉往哪兒擱?再亂來我先把你攆出去!”
鐘小蘭負氣道,“走就走!反正我說了不算!我這就給你們騰地方!反正我到時候考不上大學出不了國,我就怨你們一輩子!”
說罷,她賭氣跑回屋里開始收拾東西,把書本在桌子上摔得咣咣作響。
王蘊如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要去抄角落的雞毛撣子,鐘山趕忙攔住。
“阿姨,您別生氣,我覺得妹妹說的有道理。走廊怎么了?拉個鋪蓋一樣睡覺嘛!我看門口有個大柜子,不如跟鄰居打聲招呼,暫時把它橫過來遮遮視線,也能當個臨時住處。
“其實條件也不差,這走廊里都比我們村里土坯房暖和……再說了,說不定過兩天找到活干,就能去住單位了,根本沒必要搬來搬去。”
他一邊說一邊走去小屋里拿行李。
拿過包袱來,一旁的鐘小蘭抱著手揚著頭,冷笑著望著他,口中無聲地吐出三個字。
“鄉下人。”
兩世為人的鐘山對這種級別的精神攻擊根本無感,只覺得小姑娘幼稚得可笑。
鐘山也不理她,徑直拿著包袱,推門要去走廊。
鐘友為還是覺得不合適。
“要不我挪挪沙發,你就在這屋里臨時打個地鋪嘛,等回頭支個上下鋪就好辦了……”
鐘山只覺得自己這個親爹真不太會察言觀色。
眼下哪里是有沒有地方睡的問題,其實是你鐘友為家里思想工作沒做好的問題。
思想工作做通了,四個人躺一個炕也無怨言,做不通,別說買上下鋪,一人一間房照樣要吵要鬧。
所以現在就是要做出樣子來,讓自己這位后媽覺得對不住自己,覺得不能再鬧得過分,這才能讓家里安穩下來。
果不其然,王蘊如眼看鐘山出去了,頓時覺得有些掛不住,趕忙跟了出去。
對于鐘山執意要在走廊里打地鋪,這是出乎她意料的。
在她心里,原本也只是拿這事兒跟鐘友為表達一下自己個閨女的存在,沒想到鐘小蘭反應這么大,惹得鐘山真睡了走廊,反而有點弄巧成拙了。
最后倆人掰扯了幾句,王蘊如說不過,也只得敲開對門老劉家說明情況。
街里街坊倒也好說話,老劉出來一看,把自己的柜子挪了挪位置,在靠墻處給鐘山臨時騰出了一個兩米多長、一米寬的小空間。
一番折騰過后,三樓西頭的走廊里,大柜子的后面終于支起來一個睡覺的床鋪。
等父子二人收拾完了,王蘊如趕忙給抱了一床厚被子,又給他拿來了一個手電筒。
鐘友為還在念叨著要不要買個上下鋪,已經被鐘山推了回去。
一家人各自休息。
走廊里并沒有燈光,躺在黑黢黢的角落,望著窗外些微的光線,聽著耳邊隱約傳來嚙齒類動物的聲音,鐘山終于迎來了一天的寂靜時刻。
對于兩世為人的鐘山來說,睡在哪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的人生路要怎么走。
自從穿越到這個世界,一個多星期以來,他就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毫無疑問,1979年的中國即將迎來一段波瀾壯闊的發展史,但是著眼當下,很多政策依舊在醞釀、試探,在這個經商依然極容易被定型為投機倒把的年代,賺錢反而不急于一時。
但出名一定要趁早。
既然如此,倒不如拾起自己前世的老本行了。
前世的鐘山是個資深編劇,也參與制作過不少投資上億的大片。
只不過在那個資本、導演、流量明星互相傾軋的時代,號稱“一劇之靈魂”的編劇只是路邊一條。
場景設計不達標怎么辦?編劇改劇本。
導演忽然靈機一動怎么辦?編劇改劇本。
流量明星覺得情節有損自身形象、或者干脆表演不出來怎么辦?
這次倒是不用編劇改劇本了,因為人家自己帶編劇,想咋改咋改。
反正相對于其他項目,文本的開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只要別的地方有差錯,編劇就得趕緊裱糊。
等到上映了,票房好那就是導演、演員的功勞,票房不好還可以讓編輯背鍋,在網上罵一句,“就這劇本神仙也難救”,一出喪事喜辦,成功洗白,齊活。
但這都是前世的怨念了。
現如今,即將迎來最文藝的八十年代,鐘山心中豪情萬丈。
羨慕什么富二代,要做就做富一代!嫉妒什么后浪,哥們直接當前浪!
懷揣著改變命運的希望,鐘山在筒子樓的走廊里沉沉睡去。
接下來幾天,這一家子果然消停了不少。
鐘友為和王蘊如每天都是早早地去上班了,鐘小蘭也總是借口跟同學去圖書館出門,家里就剩下了鐘山自己。
不過他也沒閑著,一早跟鐘友為要了紙筆,只說是自己要抄書。
鐘友為也沒多想,只叮囑他別到處亂跑。
今天鐘山照舊一個人在家。
坐在單人沙發里,劣質彈簧沙發的觸感讓鐘山愈發難受,他干脆拉了個板凳坐下,伏在小茶幾上寫寫劃劃。
雖然腦子里有很多劇作,但是想要拿出真正符合這個時代需求和大眾審美的東西,也需要仔細斟酌。
籌劃了一天,他還沒太多頭緒,下午三點多,鐘小蘭卻是先回來了。
推門見到伏案寫字的鐘山,她只當是沒看見,徑直背著包去了里屋。
鐘山一時斷了思路,干脆收起紙筆,轉而翻起家里的舊報紙,想從里面找點靈感。
正翻著,身后忽然傳來幾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