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妝!
對何雨水而言,這是一個遙遠到近乎虛幻的詞。
在她的想象里,自己將來能嫁個不打人的老實工人,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屋檐,能吃飽飯,便已是天大的福分。
嫁妝?那是城里干部家小姐才配有的體面。
可現在,大哥卻說,要給她備一份誰都比不上的嫁妝!
那份鄭重,那份不容置疑,讓何雨水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不是沒人要的拖油瓶,而是被大哥捧在手心里的親妹妹。
筒子樓,有暖氣的樓房……她甚至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樣的光景。
只是下意識覺得,只要大哥在,那地方一定很暖和。
她不一定會去住,但知道有那么一個地方為自己留著,心里就像揣了個滾燙的小火爐,熨帖了所有的不安。
她偷偷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大哥。
二哥何雨柱也好,但他心太軟,像一團棉花,護不住她。
院里的人誰都能上來踩一腳,罵兩句,二哥氣急了也只是揮兩下空拳,過后還得賠笑臉,把好不容易掙來的口糧送出去堵人家的嘴。
可大哥不一樣。
大哥的眼神是淬過血的刀子,他的話是砸在地上的釘子,他的巴掌能讓賈張氏那樣的潑婦瞬間閉嘴。
他狠,也霸道。
但這份狠厲,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
她忽然覺得,從今往后,四合院里再也沒人敢欺負她了。
想到這,何雨水緊繃了十幾年的嘴角,終于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露出一個淺淺的、帶著淚痕的笑渦。
“傻笑什么呢?”
何雨生一口干了碗里的面湯,瞥見妹妹的神情,忍不住打趣。
“臉吃得跟小花貓似的,撿到錢了?”
何雨水被說得臉一紅,慌忙低下頭,用袖子胡亂擦了擦嘴,嘴里嘟囔著:“沒……沒有……”
她的窘迫模樣讓何雨生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的目光落在妹妹的衣服上,笑意卻漸漸斂去。
那是一件洗得發白、看不出原色的舊罩衫,袖口和領口都磨破了邊,手肘和肩膀的位置還打著顏色不一的補丁。
衣服明顯小了一號,緊緊地箍在身上,讓她更顯瘦弱。
“明天,大哥帶你去百貨大樓。”何雨生的聲音恢復了平靜。
何雨水一愣,沒反應過來:“去……去那兒干嘛?”
“買衣服。”
何雨生言簡意賅,“從里到外,換一身新的。再買兩雙新鞋,你這雙布鞋底都快磨穿了。”
“不行!”
何雨水幾乎是尖叫著拒絕,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大哥,我這衣服還能穿!補補就行!百貨大樓的東西多貴啊!錢得省下來,給你娶媳婦用!”
在小丫頭心里,大哥成家立業,才是天大的事。
何雨生心里又是一陣發堵,又暖又澀。
他沒再跟妹妹爭辯,只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錢他有,但這個年代,買布買棉花都得要票。
看來明天去煉鋼廠報到前,得先去一趟東區武裝部,找老營長趙衛國借點布票和棉花票了。
見大哥不說話,何雨水以為他聽進去了,松了口氣,又想起另一件事,急忙催促。
“大哥,你剛回來,洗臉盆、毛巾、牙刷牙膏肯定都沒買吧?還有被子褥子,你屋里那床被子都讓賈家給……”
她話說一半,自己先氣得紅了眼。
何雨生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別急。今晚我去招待所住一宿。”
“住招待所?”
何雨水又急了,“那得多花錢啊!二哥那屋也能睡……”
何雨生眉頭一皺,語氣冷了下來。
“他那狗窩,豬都嫌埋汰,怎么住人?”
“我……我吃完飯就回去給你收拾!”何雨水主動請纓。
“不許去!”
何雨生聲音陡然拔高。
“那是他的屋子,不是你的。一個大小伙子,連自己的窩都收拾不干凈,還得指望妹妹伺候?我何雨生的弟弟,沒這么窩囊!”
他盯著何雨水,一字一頓。
“他自己拉的屎,就得自己擦干凈。什么時候收拾利索了,我什么時候搬進去。”
何雨水被他這股煞氣嚇得一個哆嗦,不敢再吭聲。
心里卻忍不住為二哥捏了把冷汗。
她有預感,二哥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往后有大哥管著,他再想和稀泥,恐怕沒那么容易了。
這頓飯,何雨水吃得格外香甜。
滿滿一大碗炸醬面下肚,又喝了一碗熱乎乎的豆腐湯,胃里暖了,渾身都跟著暖洋洋的。
吃飽了,力氣也回來了。
飯后,兄妹倆一前一后地走著。
何雨生察覺到,妹妹的腳步不再像來時那般細碎畏縮,腰桿也挺直了些許。
他很欣慰。
人的精氣神,一半是餓出來的,一半是欺負出來的。
先把肚子填飽,再把腰桿挺直,這日子才能慢慢好起來。
剛走到四合院門口,就迎面撞上了一個半大小子。
是三大爺家的閻解放。
閻解放手里拎著個空醬油瓶,正準備去打醬油,一抬頭看見何雨生兄妹,鼻子下意識地嗅了嗅。
“嚯!”
他眼睛一亮,滿是羨慕地嚷嚷,“雨水,你們身上好香的肉味兒!是下館子了?新橋飯店?”
何雨水臉頰微紅,下意識地往大哥身后縮了縮。
這是她長這么大,第一次被院里同齡的伙伴用這種羨慕的眼神看著。
沒有嘲諷,沒有鄙夷,只有純粹的、不加掩飾的羨慕。
一種陌生的、小小的驕傲感,在她心底悄然萌發。
她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身前大哥寬闊的背影。
有大哥,真好。
而此時,另一邊的軋鋼廠,下工的鈴聲正尖銳地劃破黃昏。
下午五點半,何雨柱背著個軍綠色的帆布包,手里晃蕩著一個網兜,悠哉悠哉地走出了工廠大門。
網兜里,一個鋁制飯盒被油紙仔細包著,溫熱的觸感和飄散出的隱約肉香,是他今天最大的驕傲。
飯盒里是特意給妹妹留的紅燒肉和一份蔥花炒雞蛋。
雨水那丫頭瘦得跟小雞仔似的,得好好補補。
“柱子,今兒又給你妹妹帶好菜吶?”
一個略顯虛浮的聲音從旁傳來,賈東旭吊兒郎當地跟了上來,眼睛卻像長了鉤子似的,死死盯著何雨柱手里的網兜。
他身后,還跟著背著手、步履沉穩的一大爺易中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