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深處,幽冥島的一個岬角。一位女子孤零零地站在一塊黑色巖石上,默默地望著無垠的海面。海風(fēng)吹來,凌亂了她兩鬢的青絲。戴靜溪已經(jīng)在幽冥島上待了近一年的時間。
爹爹、小元、小海、小天——你們在哪里?你們還好嗎?你們還能接我回去嗎?
后邊遠(yuǎn)遠(yuǎn)跟隨的婢女輕聲說道:“小姐,我們回去吧。太陽馬上就落下去了,海風(fēng)挺涼的。”
“好吧!”小溪從思緒里回過神,“小荷,聽說鬼王已經(jīng)派人去接應(yīng)回來的船只了,這兩天有消息嗎?”
“沒聽說有消息,已經(jīng)走了快一個月,我想應(yīng)該快回來了!”小荷安慰著小溪,挽著她的手退下巖石。
自從和父親分別后,小溪就被鬼王帶上了幽冥島。鬼王并沒有難為她,給她安排了一個單獨的住處,并找了一個婢女小荷來服侍她。她可以在島上自由活動,一日三餐都由一個老婆子送來。但她和島上的一切都顯得格格不入,她把自己封閉起來,活在對美好過往的回憶中,除了和小荷偶爾說幾句話外,她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每日只是來海邊靜靜地凝望著大海,有時一站就是幾個時辰。
這一日,小溪依舊站在海邊。小荷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小姐,小姐,回來了,船回來了!”
小溪聽到“船回來了”幾個字,突然有眩暈的感覺。她轉(zhuǎn)過身來,緊緊拉住小荷的手:“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都看見船帆了,好多條呢。我還看見鬼王、還有許多堂主都往碼頭那邊去了呢!”
小溪迅速向碼頭方向跑去,顧不上拍掉衣裙上沾的泥沙。
遠(yuǎn)遠(yuǎn)地,小溪就望見歸航的船只整齊地停泊在碼頭。遠(yuǎn)航的人也已經(jīng)走出了船艙,碼頭上更是人頭攢動。
那是烏大。
那是小天。
那是小海。他的身邊那個紫衣姑娘是誰啊?
爹爹呢?小元呢?
小溪的心跳得厲害。她又在人群中搜尋了一邊,連大頭、黑虎也找到了,但依舊沒有爹爹和弟弟的身影。那個紫衣姑娘一直跟隨在小海身邊,很親近的樣子。小溪收住了腳步,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小姐,趕緊過去啊!”追上來的小荷氣喘吁吁地說。
“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小溪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失魂落魄地掉轉(zhuǎn)了腳跟。
碼頭上,一片喜慶。
“公子一路風(fēng)濤,歷經(jīng)千難萬險,終于尋得寶藏,于我匡復(fù)大業(yè)居功至偉啊!”鬼王說著,就要率眾人對小海行叩拜之禮。
小海忙上去攙住,感慨說到:“這都是眾兄弟的協(xié)助。幫主聯(lián)絡(luò)各方,也辛苦了!”
“比起公子的辛苦,這都不值得一提。自從黑崖一別,公子膚色黑了不少,也消瘦了許多,不過這都是人生的歷練,成大事者必然要經(jīng)過刀山火海的考驗。老夫甚是欣慰啊!”鬼王拉著小海手,眼中竟閃爍著淚花。
小海想起一路走來的艱辛,有些悵然道:“可惜戴幫主、小元,還有許多兄弟都不在了!”
“公子不必傷感,尋回寶藏,付出一些代價也是難免的。” 鬼王揩掉眼角的淚水,望著小海身邊的紫鳳凰,“這位想必就是施姑娘吧,果然是巾幗芳華!”
“承蒙幫主謬贊,家父讓小女代他向叔父問好。”紫鳳凰先向鬼王施了一禮,有些羞赧地回答。
回答大方得體,尤其是一聲“叔父”,無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離,鬼王感覺十分滿意。
鬼王笑著應(yīng)道:“有勞施幫主了。我鬼頭幫和唐幫雖然相隔萬里,但心意相通,傾慕已久啊!”
隨后,小海向鬼王一一介紹了魚龍子、唐幫人眾。鬼王也向小海介紹了鬼幫的各頭目。相互敘禮后,鬼王說道:“大家一路辛苦,先行到客房歇息,而后我們再細(xì)談。”
眾人迤邐進(jìn)入寨中。
小海等人歇息少許,又被請入鬼頭幫議事堂。這時,紫鳳凰換上了一件淡紫色的裙衫,頭上特意插了一支金釵,顯得嫵媚動人。
眾人寒暄過后,鬼王開始詳細(xì)介紹幽冥島的情況。這幽冥島,是小海先祖文奎太子首先發(fā)現(xiàn)的,它方圓近五十里,形勢險峻,淡水充足,周圍多礁石陡崖,易守難攻,而且距離大陸僻遠(yuǎn),不易被官軍發(fā)現(xiàn),是個理想的落腳地方。歷經(jīng)朱家公子百年的經(jīng)營,水寨、碼頭、房舍一應(yīng)俱全,幫眾以及家眷有近萬人。這些人眾多是建文忠烈的后人,也有躲避官府的豪杰。鬼頭幫按照“天干”順序,目前分作六哨,分別是甲字堂、乙字堂、丙字堂、丁字堂、戊字堂、己字堂。各堂主分領(lǐng)人眾近千,戰(zhàn)船十幾艘。青面鬼方冠英正是甲字堂的堂主。紅面鬼方冠杰是乙字堂的堂主。丙字堂堂主藍(lán)面鬼鐵石,乃是忠臣鐵鉉的后裔。丁字堂堂主黃面鬼黃仗鉞,乃是忠臣黃子澄的后裔。戊字堂堂主烏面鬼齊藎忠,乃是忠臣齊泰的后裔。己字堂堂主花面鬼胡勇勝,乃是鬼王招納的一個海盜頭目,后見其忠勇,升為堂主。距離幽冥島十幾里,還有南北兩個小嶼,平時設(shè)一隊巡哨,和本島形成犄角之勢。百年來,日本倭人覬覦此地,曾來犯過兩次,都被挫敗了。從那以后,這里一直平靜無事。至于這鬼頭幫的來歷,是起自建文帝。他痛感失卻祖宗天下,無以見人,常常以黑巾覆面。于是,幫中之人行事時也多以黑巾蒙面。久而久之,把黑巾換成了面具,于是就有了“鬼頭幫”的稱號。
聽著鬼王如數(shù)家珍地介紹著本幫的歷史,小海卻一直心神不寧。他更惦念的是一個人。
走進(jìn)僻靜的院子,小天首先看到的是一畦花草。因疏于打理,顯得有些荒蕪。兩間石室,就是小溪的起居之所。小天沒有去議事堂,在碼頭上找人打聽了小溪的住所,就趕往了這里。
踏進(jìn)石室。小溪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小溪。”小天鼓足勇氣喚道。
“小天,回來了。”小溪輕身地應(yīng)道,揩去眼角的淚水,露出一點笑容。僅僅分別一年,小溪憔悴了許多,以前臉上的天真燦爛已不復(fù)存在。
“我爹爹,我弟弟呢?”小溪蠕動著嘴唇,忍著淚水問。
“他們,他們都死了!”小天費了好大氣力,才將這句話說出來。
小溪呆若木雞地坐在那里,眼淚淌了下來。小天一時也找不出安慰她的話語,也呆呆地站在那里。
許久,小溪長吁了一口氣,問道:“他呢?”
小天局促回道:。“小海還在忙著其他事情,他讓我先過來的。”
小溪:“他身邊的姑娘是誰?”
小天:“她是紫鳳凰,唐幫幫主的女兒。”
“哦!”小溪心有所失地回了一聲。又是許久的沉默。
小天想解釋,但不知從何說起,又覺得此事還是小海說更合適,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小天,你回去休息吧!”說完這句話,小溪把身子背了過去,不再看小天。
小天張了張嘴,終究不知道說什么,只能轉(zhuǎn)身離開。
“小天,帶我回黑崖吧!”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小天又聽到小溪說。
小天收住腳步,回了一聲“好的”,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快憋得喘不過氣起來。
“回稟叔父!此次前來,我?guī)腿吮姽灿幸磺灏儆嗳恕?zhàn)船十一艘,另有一艘是黑崖幫等人在亞魯國建造的,一路上經(jīng)歷了兩次惡戰(zhàn),還有八百余人、戰(zhàn)船五艘。家父行前交待,這些人就歸朱公子統(tǒng)轄,助公子成就大業(yè)。”議事堂內(nèi),紫鳳凰面對鬼王的詢問,恭敬地回答。
鬼王:“施幫主大義啊!有了唐幫的協(xié)助,不愁我們大事不成。”
紫鳳凰:“這都是小幫應(yīng)該做的,我們本也是漢人,回歸中國一直是家父的心愿!”
鬼王:“來日功成之日,我等定不會忘了唐幫的功勞!”
“方幫主,小可有一事稟告。”坐在一邊的錢堂主插話說。
鬼王:“哦,錢堂主請講。”
錢堂主:“臨行前,我家?guī)椭鲊谕校瑢毑剡\到貴幫后,請方幫主主持我家小姐與朱公子的大婚事宜。”
“有此事?”鬼王用眼角望了小海一眼,見他低首不言,似有躊躇之意,心里有了大概,說道,“朱公子、施小姐郎才女貌,倒是天作之合。成婚此事重大,我隨后好好籌劃一番。”
錢堂主看了紫鳳凰一眼,見她臉上似有慍色,明白此事不可操之過急,便回道:“方幫主考慮問題周詳,小可多慮了。”
終于結(jié)束了談話,小海急匆匆地回到了居所。小天早已怒氣沖沖地等在那里。
“見到小溪了嗎,她怎么樣了?”小海急切地問。
“虧你還記得她,你覺得她會好嗎!”小天壓住怒火,“你趕緊去見見她吧。”
小海急切來到小溪的院中,石室的房門卻緊閉著。小荷在院子里侍弄著花草。
“你又是誰?”小荷問。
“戴小姐呢?”小海心亂如麻,顧不上回答小荷的問題。
“她在房間里呢。但剛才那人和她見面后,她說自己不舒服,就歇息了。”小荷答。
小海不再理會小荷,鼓足勇氣,拍了拍房門:“小溪,小溪,我是小海。”
里面沒有回應(yīng)。
“你改天再來吧。小姐應(yīng)該是睡著了。”小荷有些生氣地說。
小海又拍了幾下,依舊沒有回應(yīng)。他挨著門邊一張條凳坐下了。
“小溪,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愿意見我,但也要和你說說話。”小海從鬼王告訴他的身世、尋找寶石、遭遇海難、流落到西洋、遇見紫鳳凰。挑挑揀揀,把這近一年的遭遇講了一遍。
“我知道對不起你,但我也難言的苦處,當(dāng)時為了救大家的性命,我迫不得已才答應(yīng)了與施小姐的婚約!”
石室內(nèi),小溪強忍悲憤,聽著小海的辯解。
“你走吧,今后我不會再見你了。我祝你和施小姐百年好合、白頭偕老。”小溪背對房門,忿恨說道。
“小溪,你先把門開開好不好,聽我給你解釋!”小海又拍了拍門。
“小荷,把這人趕出去!”小溪撕心裂肺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