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市,人牙行。
李元其負(fù)手而立,面色沉靜,但微微皺起的眉頭,卻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波瀾。
“李公子,您瞧這個,五歲,伶俐著呢,買回去當(dāng)個書童,再養(yǎng)幾年,還能暖床!”
一個嘴角長著黑痣的牙婆,笑得滿臉褶子堆成了菊花,獻(xiàn)寶似的將一個瘦小的男孩推到李元其面前。
那男孩眼眶深陷,眼神里是與年齡不符的麻木,像個被抽走了魂的木偶。
李元其連忙后退一大步,才五歲?
在他那個時代,這還是個上幼兒園,哭著鬧著要媽媽抱的年紀(jì)!
“太小了。”他的聲音冷硬如鐵。
“哎喲,公子爺,您是不懂。”牙婆的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換上了一副我為你著想的嘴臉,“這買小廝啊丫鬟啊就得挑年紀(jì)小的,這樣才能調(diào)教,年紀(jì)太大了記事了很難管的!”
她說著,又拉過來一個梳著雙丫髻,約莫六七歲的小女孩。
“這個呢?女娃子,心細(xì),以后能幫襯著管管內(nèi)宅,端茶遞水……”
看著牙婆推過來的這幾個小孩子,李元其的心里不由自主的開始膈應(yīng)。
他還是有著現(xiàn)代思想的年輕人,實(shí)在是接受不了雇傭童工。
“我說了,我這兒是鋪?zhàn)樱氖悄芨苫畹幕镉嫞皇撬藕蛉说难诀摺!崩钤涞恼Z氣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不耐煩。
他看著眼前一排排或麻木、或恐懼、或茫然的稚嫩臉龐,一股無名火直沖天靈蓋。
他本以為,朱元璋治下,洪武初年,雖說百廢待興,但好歹天下太平,百姓能有一口飯吃。
可眼前這一幕,卻狠狠地給了他一記耳光!
賣兒賣女,在這里,竟是如此尋常的一樁買賣!
“公子啊,您是不知道,如今天下是安穩(wěn)了,可總有些人家,日子過不下去,賣了孩子,好歹是給孩子找條活路,也給自己換口吃的。”
牙婆嘆了口氣,言語間卻沒半分同情,只有生意經(jīng)。
“年紀(jì)大了,記事了,心思就活泛,容易偷跑。我們這兒,也是為主人家著想,不然您買回去,不出三天人跑了,那不是砸我們自己的招牌嗎?”
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是孩子!不是可以隨意挑選、估價的貨物!
就在他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幾乎要拂袖而去時,腦海中,那冰冷的機(jī)械音毫無征兆地響起。
[滴!檢測到宿主情緒波動劇烈,請盡快完成人員配置,開啟下一步銷售任務(wù)。]
系統(tǒng)的聲音提醒了他。
李元其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心頭的煩躁。
他現(xiàn)在還沒有辦法改變這種現(xiàn)象,只能先顧好自己。
罷了!
他眼神一凜,準(zhǔn)備快刀斬亂麻,隨便挑兩個看起來順眼的,結(jié)束這場讓他生理不適的交易。
“就……”
他剛要開口,人牙行的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一個滿身酒氣、面目兇惡的漢子,像拖死狗一樣,粗暴地將兩個男孩拽了進(jìn)來,一把推倒在地。
“張三爛,你又來!”牙婆見了來人,臉上笑容也變了,顯然是老熟人了。
那漢子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一腳踹在其中一個男孩的背上。
“少廢話!老子的兩個種,給你送來了!換錢,老子要去快活快活!”
李元其的目光瞬間被那兩個男孩吸引了。
十一二歲的年紀(jì),本該是少年意氣的時光,可他們卻面黃肌瘦,身上的衣服破爛得像兩條麻袋,露出的手腕腳踝,還有傷痕。
兩人一言不發(fā),只是死死地跪在地上,不哭不鬧,甚至也不反抗。
那被踹的男孩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另一個稍大的男孩立刻挪動身體,下意識地將他護(hù)在了身后。
李元其實(shí)在是看不下去了,這樣的事情如果換個時代都是要進(jìn)去的。
“住手!”
李元其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大喝。
那被稱為張三爛的漢子動作一滯,不耐煩地回頭望去。
“你要賣他們?”
李元其攔住了張三爛的受。
“怎么?小白臉,你看上了?”張三爛上下打量著李元其,一身干凈的細(xì)棉布衣衫,氣質(zhì)不凡,眼中頓時冒出貪婪的精光,“看上就開價!這兩個小畜生,能吃能干,便宜賣你了!”
說罷,他似乎覺得還不夠,又抬腳要踹。
然而,他的腳在半空中,卻再也落不下去。
一只手,鐵鉗般攥住了他的腳踝。
李元其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面前,明明身形看著并不如何魁梧,但那股從容不迫的氣勢,卻讓張三爛不敢再動。
“我買了。”李元其松開手,淡淡吐出三個字,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開個價。”
“你……你……”張三爛被他那一眼看得心頭發(fā)毛,但一想到錢,膽氣又壯了起來,他眼珠一轉(zhuǎn),獅子大開口,“二十兩!少一文都不行!”
“張三爛!”牙婆尖叫起來,氣得直跳腳,“你當(dāng)這是金疙瘩不成?兩個半大的小子,五兩銀子頂天了!你坐地起價,還想不想在這東市混了?信不信老娘讓你以后連個鬼都賣不出去!”
這威脅顯然擊中了賭鬼的軟肋。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在牙婆的威逼下,悻悻地縮了回去。
“就……就按你的規(guī)矩辦……”
牙婆冷哼一聲,這才轉(zhuǎn)向李元其,又換上了那副諂媚的笑容。
“公子爺,您瞧,還是老身公道。這對兄弟,打包一共六兩銀子,包您滿意!”
她一邊說著,一邊麻利地從柜臺里抽出兩張泛黃的草紙,正是賣身的死契。
筆墨、印泥,一應(yīng)俱全。
張三爛迫不及待地畫了押,按了手印,從牙婆手里搶過銀子,頭也不回地沖出了人牙行,想必是直奔賭場去了。
賣身契上面的名字簡單的像這兩個孩子的人生,小一小二。
李元其心里五味雜陳,他帶著現(xiàn)代的思想來到這里,或許就是一種折磨。
從今天開始他的手里也有簽了死契的下人了,他過上了從前地主的日子。
兩個男孩還縮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李元其這個人。
牙婆還在絮絮叨叨說著張三爛的事情,但是李元其已經(jīng)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拿著賣身契帶著兄弟二人直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