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琸推門而入,見周聞瀚正站在書架前翻找書籍。
周聞瀚抬眸看他一眼,示意他把門關上,隨即走到書架最左側,握住一本封面磨損的《禮記》,輕輕向右一拉——書架竟緩緩向側面移動,露出一個通往地下的石階,階上還點著兩盞長明燈,照亮了下方的路。
“這密室是祖父當年修的,隔音極好,說話不用顧忌。”周聞瀚率先走下石階,趙玉琸緊隨其后。
周聞瀚打開火折子,點燃了案幾上的蠟燭,隨即整個房間的布局便收入眼簾。密室不大,約摸一間尋常書房大小,靠墻擺著書架,中間放著一張案幾,案上還攤著幾卷文書。
周聞瀚從書架上取下一個銅制盒子,打開后,里面整齊疊放著一沓紙箋,還有幾封封口的書信。
“你先看看這些,都是賀謙、公西恒和杜仕恩的底細。”他將盒子推到趙玉琸面前,“尤其是杜仕恩,你之前可能沒太注意他,這人比賀、公西二人難對付得多。”
趙玉琸拿起紙箋,逐頁細看。
賀謙的記錄里,除了歷任官職與科舉名次,還記著他在江南有三處田產,與鹽商林萬山往來密切,每年都能收到林萬山送來的“孝敬錢”;
公西恒的紙箋上,寫著他五年前曾挪用三萬兩工部款項修繕祖宅,事后用虛報工程的方式填平了賬目;
而杜仕恩的記錄,卻比前兩人詳細數倍——從他二十年前靠五千兩銀子捐了個八品小官,到如何攀附公西恒,又如何暗中培養(yǎng)自己的人手,甚至連他上個月偷偷給賀謙送了兩匹西域貢綢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次曹建明囤積糧食、散播謠言,表面看是公西恒座下幕僚的指使,實則背后有杜仕恩的影子。”周聞瀚走到案邊,指著杜仕恩紙箋上的一句話,“你看這里,‘二月初三,杜仕恩于城南茶館見曹建明,贈銀五十兩’——這比公西恒幕僚接觸曹建明,早了三天。”
趙玉琸瞳孔微縮:“你的意思是,杜仕恩先挑唆曹建明,再讓公西恒的幕僚出面,故意把水攪渾,好坐收漁翁之利?”
“正是。”周聞瀚點頭,“公西恒剛愎自用,賀謙老謀深算卻過于謹慎,唯有杜仕恩,看似唯唯諾諾,實則野心最大。他一直想取代公西恒的工部尚書之位,這次事件,若是你被扳倒,他能在公西恒面前邀功;若是公西恒敗露,他正好能趁機接管工部——無論哪一種結果,他都不吃虧。”
趙玉琸放下紙箋:“多謝堂兄提醒,我之前確實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賀、公西二人身上,忽略了這個隱藏在背后的杜仕恩。往后我會多加留意,不會再給他可乘之機。”
周聞瀚將銅盒收好,放回書架,轉身時,神色比剛才更凝重:“還有一件事,比杜仕恩更棘手——陛下在查你的身世。”
趙玉琸猛地抬頭,聲音都有些發(fā)緊:“查我的身世?陛下為何突然要查這個?我上任后,一直按部就班整頓市場,從未有過逾矩之舉。”
“正因為你出現得太巧,又太‘出色’了。”周聞瀚嘆了口氣,“你上任不過月余,就將燈下黑的京師市場整頓得井井有條,商稅還增收兩成,這樣的能力,讓陛下既欣賞,又忌憚。他要用你,但必須知道你到底是誰,有沒有背后勢力。”
“你怎么知道陛下在查我?”他追問,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陛下把這事交給了周自臨。”周聞瀚的聲音壓得更低,“周自臨是皇城司密探副統(tǒng)領,出身周家旁支,不過和我們這一支走得遠,早年一直在邊關軍營,靠軍功升到禁軍副統(tǒng)領,后來陛下成立皇城司,把他調過來管密探,還讓他兼管收編的御都尉司,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趙玉琸皺眉:“周自臨,‘自’字輩,和父親是一輩?”
“是的。他比你父親小兩歲,早年在邊關,很少回京城。”周聞瀚解釋道,“他做事極為縝密,陛下讓他查你,從你在隴中的經歷開始,一直查到你說的‘西域出身’,連龜茲那邊都派了人去核實你父母的消息。”
“他查到哪一步了?”趙玉琸追問,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若是陛下查到她女子的身份,或是她與周家的關系,不僅她性命難保,周家、劉家也會被牽連。
“從你從隴中回到京師時,他就開始查了。”周聞瀚的話,讓趙玉琸渾身一僵——原來永昌帝早就注意到他,這份心思,遠比他想象的更深沉。
“既然在查我,為何還讓我當市令?”趙玉琸不解,甚至有些后怕。若是陛下查到任何破綻,他都走不到今天。
周聞瀚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是我和祖母一起,給你編了個假身世,才暫時瞞過了陛下。”
他頓了頓,緩緩說道,“我們對外說,你父親叫周自群,是周家遠房旁支,早年因為家道中落,帶著你母親陳麗君去西域做生意,你在龜茲出生。”
“你十歲那年,和父母去于闐采買玉石,遇到西域劫匪,雙雙遇害,你被一個路過的商隊救了,后來跟著商隊輾轉回到龜茲,為了生活,入了婁記商行當伙計,后來和婁昭陽相戀,入贅婁家。”
趙玉琸怔怔地聽著,這個身世編得有模有樣,若是細品卻也處處是破綻:“婁潯那邊.......你們有沒有告訴他實情?他會不會露餡?”
婁潯是婁昭陽的父親,也是婁記商行的東家,若是他被周自臨的人盤問時說錯話,一切就完了。
“你放心,婁潯沒事。”周聞瀚安撫道,“我派去接觸他的人,是祖母的貼身小廝,只說你是周家旁支,因家族變故隱姓埋名,希望他能幫忙遮掩,沒說你的真實身份。婁潯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上次周自臨的人去問他,他說的和我們編的身世分毫不差,還主動提起你剛進商行時,常常說起‘父母在西域的往事’,把細節(jié)補得更真實了。”
趙玉琸松了口氣,心中卻有些愧疚:“讓婁伯父無辜卷入這些事,我實在過意不去。”
“他也是為了昭陽。”周聞瀚笑了笑,“昭陽喜歡你,他這個做父親的,自然會幫你。而且,我們也給了他好處——去年婁記商行想在江南開分號,一直卡在官府審批,今年再審是我托人幫忙,才順利辦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