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圣焰城堡靜謐而奢華。謝清斜倚在鋪著天鵝絨的窗邊軟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木制扶手,復盤著白日的種種。
塞巴斯蒂安的懷疑是顯而易見的,從芹菜到馬術,再到體術對決時那瞬間的異樣感……他絕非易于糊弄之人。但系統面板上那【35/50】的好感度又明確告訴她,這位驕傲的將軍確實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超越懷疑的興趣。
“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嗎……”謝清低聲自語,唇角勾起一抹算計的弧度。
系統的任務是獲取好感,而非消除懷疑。有時候,適當的懷疑和神秘感,反而是催化劑的助燃劑。
塞巴斯蒂安這種習慣于掌控一切的男人,最容易被什么吸引?
正是他無法完全掌控,卻又不斷帶給他驚喜和挑戰的“意外”。
一個計劃在她心中成型。不能讓他步步緊逼地試探,她要奪回主動權,吊足他的胃口。
于是,接下來的幾天,塞巴斯蒂安接到了城堡侍從官禮貌而疏離的通知:莫薇拉小姐因前日體術訓練后略感不適,需要靜養,暫停一切課程。
第一天,塞巴斯蒂安尚能保持冷靜,認為這只是貴族小姐慣有的嬌氣或者說是一種矜持的拿捏。
第二天,沒有召見。
第三天,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他開始有些坐立不安了。體術訓練……難道是自己那天出手太重,真的傷到她了?
可當時分明勢均力敵,他并未感覺到她有任何受傷的跡象。還是說,那所謂的“不適”,只是她不想見他的借口?因為她看穿了他的試探,心生不悅?
各種猜測在他腦中盤旋。沒有謝清的主動召見,以他的身份和兩人目前“師生”的名義,他不能擅自去探望。這種被動等待的感覺,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那抹紅色身影,那利落的身手,那挑釁又疏離的眼神,非但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模糊,反而在他腦海里越發清晰。
他甚至派人悄悄去打探她的情況,回報卻總是“小姐在靜養,并未傳喚醫師”,這更讓他心頭如同被羽毛搔刮,癢而難耐。
就在塞巴斯蒂安的耐心即將耗盡,懷疑與擔憂交織攀升至頂點時,在他被“冷落”的第五日下午,召令終于來了。
然而,侍從官傳達的命令是:“莫薇拉小姐請塞巴斯蒂安將軍,以及奧術之光菲爾德大師、元素編織者艾莉婕女士,一同前往星辰露臺。”
不是單獨召見,還有另外兩位在帝國享有盛譽的魔法師?
塞巴斯蒂安握著劍柄的手微微收緊,心中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失落,以及更加強烈的好奇。她到底想做什么?
當他整理好儀容,壓下心頭紛亂的情緒,準時來到那座可以俯瞰半個皇城、通常用于小型非正式會晤的星辰露臺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
謝清穿著一身便于行動卻又裁剪精致的暗紅色騎裝,紅發簡單地束在腦后,正背對著他們,眺望著遠方的風景。聽到腳步聲,她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屬于貴族小姐的溫和微笑,氣色紅潤,眼神清亮,哪里有一絲一毫“身體不適”的樣子?
“日安,將軍,菲爾德大師,艾莉婕女士。”她優雅地行禮,目光在塞巴斯蒂安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之前幾日的“冷落”從未發生。
裝飾典雅的小涼亭內,陽光透過彩繪玻璃投射下斑駁的光影。謝清坐在沙發上,與須發皆白的菲爾德大師和氣質溫婉的艾莉婕女士相談甚歡。她面前攤開著幾本厚重的、明顯是魔法入門基礎的典籍。
從塞巴斯蒂安來到這到現在,她的注意力便一直在另外兩位魔法師身上,而臉上也是露出了塞巴斯蒂安從未見過的、帶著些許靦腆與極大求知欲的笑容。
“抱歉打斷了二位的講解,”她的聲音輕柔,與平日里和他說話時的清冷截然不同,“菲爾德大師,您剛才提到魔力共鳴的基礎在于‘感知’而非‘強求’,這讓我想起之前嘗試感應元素時總是不得其法,是否就是因為過于刻意了?”
“正是如此,親愛的小姐。”菲爾德大師捋著長須,溫和地解釋,“魔力如同溪流,需要引導,而非阻塞。您或許可以嘗試放松精神,去感受周圍環境中存在的、最微弱的元素波動,比如燭火的溫暖,或者……艾莉婕女士,您來演示一下?”
艾莉婕女士微笑著伸出手指,指尖縈繞起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柔和的水汽。“看,就像這樣,并非召喚,而是‘邀請’。莫薇拉小姐,您感覺到了嗎?這細微的濕潤感。”
謝清認真地點頭,甚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試圖去感知那縷水汽,神情專注得仿佛在進行一項神圣的儀式。“好像……有一點點涼意?”
“對!就是這種感知!”艾莉婕鼓勵道。
整個過程中,謝清與兩位魔法師探討著最基礎的魔力感知、元素親和原理,她提出的問題雖然基礎,卻往往角度獨特,顯示出一種不同于往常死記硬背的理解力。她巧妙地引導著話題,時而蹙眉思索,時而恍然微笑,完全沉浸在這場關于魔法奧秘的初級討論中。
而被晾在一旁的塞巴斯蒂安,就像一個突兀的擺設。
他站在那里,軍裝筆挺,卻無人問津。他強大的魔法天賦在此刻毫無用武之地,因為她們討論的是他早已跨越、甚至憑借本能就掌握了的、最粗淺的層次。他想插話,卻發現無從介入——難道要他一個聲名在外的將軍,去討論如何感知最初級的水元素嗎?
他看著謝清那副虛心求教、對兩位魔法師展現出的全然信賴與親近的姿態,一種陌生的、酸澀的情緒悄然啃噬著他的內心。那是一種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是一種明明擁有更強力量卻被無視的憋悶,更是一種……看著她對別人笑靨如花而產生的、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嫉妒。
她不是因為身體不適才休養嗎?為何此刻看起來精神煥發,只是唯獨……忽略了他?
難道前幾日的體術較量,真的讓她厭惡了自己?還是說,她發現了他的試探,以此作為一種無聲的抗議和懲罰?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謝清身上,看著她因為理解了一個小小原理而發亮的眼睛,看著她與兩位法師融洽的氛圍,胸口那股滯悶感越來越重。他寧愿她像之前那樣用凌厲的馬術和體術與他正面交鋒,也好過現在這樣,將他徹底視為空氣。
【叮——檢測到關鍵人物‘塞巴斯蒂安’好感度波動。當前好感度:38/50。】
謝清雖然看似全神貫注于魔法討論,但眼角的余光始終留意著塞巴斯蒂安。他緊繃的下頜線,他微微蹙起的眉頭,他幾次欲言又止的細微動作,都沒能逃過她的觀察。
感受到腦海中系統提示音的響起,她心中了然。果然,對于塞巴斯蒂安這樣的人,“冷落”比“對抗”更能有效地刺激他。
她端起紅茶,輕輕呷了一口,借著杯盞的遮掩,唇邊掠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弧度。
將軍,被排除在外的滋味,如何?這才只是開始。
菲爾德大師溫和地看向一直沉默佇立在一旁的塞巴斯蒂安,試圖將這位年輕的將軍也拉入談話中:“塞巴斯蒂安將軍,您看,莫薇拉小姐雖然起步較晚,但這份對魔力本質的悟性確實難得。以您的見識,覺得小姐若從元素感知入手,是否是個好方向呢?”
突然被點名,塞巴斯蒂安猛地回神。他剛才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些基礎的魔法原理上,滿腦子都是謝清對待他與對待兩位法師時那截然不同的態度,以及自己心頭那股難以言喻的憋悶和……失落。他甚至沒聽清菲爾德具體問了什么。
“……嗯,確實,”他含糊地應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飄向了謝清,見她正低頭翻看著膝上的魔法典籍,側臉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安靜柔美,與之前演武場上那個凌厲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心癢的矛盾魅力,“元素的感知……是基礎,很重要。”他干巴巴地補充了一句,完全沒能提出任何有建設性的意見,與他平日里的犀利判若兩人。
艾莉婕女士似乎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只是溫和地笑了笑,沒有點破。
謝清在心中暗笑,知道這位將軍的心思早已飛到了九霄云外。她恰到好處地抬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臉上適時地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
“感謝二位大師今日的指點,讓我受益匪淺,”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軟糯的倦意,與方才討論時的神采奕奕形成對比,“只是說了這許久,感覺有些精力不濟了。蘿拉,”
她輕聲呼喚侍立在不遠處的女仆,“替我送送菲爾德大師和艾莉婕女士,還有……塞巴斯蒂安將軍。”
她的話語清晰地將三人歸為一起,下達了逐客令。
菲爾德和艾莉婕聞言,立刻體貼地起身告辭,囑咐她好好休息,并表示隨時歡迎她再來探討。
塞巴斯蒂安卻像是腳下生了根。他看著謝清那帶著疏離客套的笑容,聽著她那明顯是借口的“精力不濟”,一股強烈的不甘和想要留下的沖動涌上心頭。他還有話想問,還想弄清楚她這幾日究竟為何避而不見,還想……再多看她幾眼。
“莫薇拉小姐,”他上前一步,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些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關于體術方面,我還有些心得,或許可以……”
“將軍,”謝清打斷了他,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禮貌的疑惑,“體術課程,等我身體徹底康復后再議吧。今日有些累了。”
她的話堵死了他所有試圖留下的借口,那明確的拒絕意味像一盆冷水,澆在他心頭躁動的火焰上,卻反而激起了更濃的煙霧。
蘿拉已經恭敬地站在門邊,做出了“請”的手勢。
菲爾德和艾莉婕也停下腳步,略帶疑惑地回頭看向他。
塞巴斯蒂安喉結滾動了一下,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在兩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師注視下,他不能再失禮糾纏。他深深地看了謝清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包含了未被解答的疑惑、被冷落的不甘,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名為“在意”的情緒。
“……是,請小姐好好休息。”他終于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僵硬地行了個禮,轉身跟著蘿拉和兩位法師離開了沙龍。
當他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仿佛還能感受到背后那道平靜卻帶著無形力量的目光。
謝清看著他那明顯帶著不情愿和壓抑情緒的挺拔背影消失在門廊轉角,這才緩緩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淺笑。她能感覺到,那條名為“塞巴斯蒂安”的魚,已經不僅僅是咬了餌,他的腮幫已經被魚鉤牢牢掛住,掙扎只會讓他陷得更深。
【叮——檢測到人物‘塞巴斯蒂安’好感度提升。當前好感度:41/50。】
很好,距離目標越來越近了。這場精心策劃的“冷落”,效果顯著。
看著系統面板上穩定在 41 的好感度,謝清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持續的冷落能激起不甘與好奇,但若一味疏遠,也可能讓那條上鉤的魚掙扎脫鉤。是時候,收一收線了。
次日清晨,她便讓蘿拉帶去了一句看似隨意,卻足以讓某人精神一振的口信:“今日天氣晴好,我想去城東郊外散心,聽聞那里偶有流民出沒,不知將軍今日是否有暇,權當……護衛?”
口信傳到時,塞巴斯蒂安正在批閱軍務公文。幾日來的沉悶與焦躁,在這句簡單的詢問面前,瞬間冰消瓦解。一種混合著欣喜與“果然如此”的情緒涌上心頭——她終究還是需要他的,無論是出于安全考慮,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主動打破了僵局,這比什么都重要。
“回復小姐,塞巴斯蒂安榮幸之至。”他幾乎是立刻放下筆,沉聲應下,連他自己都未察覺,那淺灰色的眼眸中已染上了幾分明亮的色彩。
為了不引人注目,兩人都做了些偽裝。謝清脫下華麗的裙裝,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墨綠色旅行服,長發編成一根粗辮子垂在胸前,戴著一頂帶有面紗的軟帽,遮住了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和微抿的唇。
而當她看到同樣換上便裝的塞巴斯蒂安時,眼底也不由得閃過一絲訝異。
他褪去了筆挺威嚴的軍裝,穿著一身深褐色的獵裝,外套隨意敞開,里面是簡單的亞麻襯衫,少了那份迫人的將軍氣場,卻多了幾分屬于叢林獵手的粗獷與不羈。
他同樣戴了一頂寬檐帽,帽檐壓得很低,遮住了那雙過于引人注目的淺灰色眼眸。
馬車早已在城堡側門等候,是一輛看起來并不起眼的普通馬車,但內部布置得依舊舒適。
塞巴斯蒂安先一步到達,他站在馬車邊,看到謝清走來時,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他伸出手,想要扶她上車。
謝清微微頓了一下,還是將手搭在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寬大,溫熱,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與她微涼細膩的指尖形成鮮明對比。在他穩健的力道下,她輕盈地踏上了馬車。
車廂內空間不算寬敞,兩人相對而坐,膝蓋幾乎要碰到一起。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微妙的靜謐,混合著謝清身上淡淡的馨香和塞巴斯蒂安身上清爽的皂角與皮革氣息。
馬車緩緩啟動,轱轆聲規律地響著。
塞巴斯蒂安的目光,幾乎無法從對面那籠罩在面紗后的臉龐上移開。
幾日不見,他發現自己比想象中更渴望見到她。他主動打破了沉默,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格外低沉:“小姐今日想去城東何處散心?”
謝清抬起眼,隔著薄薄的面紗與他對視,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熱度。“聽說東邊的森林景致獨特,有些……古老的傳說,想去看看。”她的聲音平靜,聽不出什么情緒。
“森林?”塞巴斯蒂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里地勢復雜,據說還有魔獸蹤跡,并不太平。”他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幾分不容置疑的保護欲,“不過,既然小姐想去,我自會護你周全。”
他的話語里,那份屬于將軍的強勢隱隱流露,但在此刻,更多的是一種對她安全的關切。
行程中,每當馬車顛簸,塞巴斯蒂安的手臂總會下意識地微微抬起,似乎想護住她,又在接觸到她平靜的目光后,不著痕跡地收回。
他會主動為她遞上水囊,在她看向窗外時,他的目光便長久地流連在她優美的脖頸線條和那截從手套中露出的纖細手腕上。
曖昧的氣息在車廂里無聲地流淌、發酵。塞巴斯蒂安的主動幾乎不加掩飾,那是一種源于強大實力和逐漸明晰心意的、帶著占有欲的靠近。
而謝清,則始終保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抗拒他的好意,也不給予過分的回應,如同一個耐心的垂釣者,看著魚兒在誘餌周圍徘徊。
她心中清明,此行的目的地森林,傳聞中埋藏著上個王朝君主寶藏的地方,寶藏真假難辨,但危險卻是實實在在的。那里,才是她為塞巴斯蒂安準備的,真正的“舞臺”。
馬車逐漸駛離繁華的城區,道路變得崎嶇,窗外的景色也越發荒涼。當那片郁郁蔥蔥、卻透著幾分陰森之氣的森林出現在視野盡頭時,謝清輕輕拉緊了披風。
好戲,即將開場。而塞巴斯蒂安看著遠處那片幽深的森林,心中那因獨處而升騰的暖意,也漸漸被一絲屬于軍人的警覺所取代。但他更多的,是一種能與她并肩面對未知的、隱秘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