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淵走出終南山。
山外的秋意,比他進山時更濃了幾分,寒風蕭瑟,卷起漫天枯黃的落葉。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心中默算了一下。
不對。
季節的輪轉,似乎比他預想中快了許多。
他在那處秘境之中,自覺不過閉關數日,但外界的景象,卻分明已是深秋近冬,至少過去了數月光景。
他找了一處有人的小鎮,尋了家茶館坐下。
茶館里人聲嘈雜,三教九流混雜,正是打聽消息的好地方。
他剛坐下沒多久,鄰桌幾個身穿勁裝,明顯是異人打扮的漢子,便壓低了聲音,議論了起來。
“聽說了嗎?最近江湖上出了個了不得的狠角色。”
“你是說那個全性的‘惡童’?”
“可不是嘛!那小子簡直就是個瘋子!”
其中一個漢子心有余悸地說道,聲音壓得更低了。
“我表兄是華山派的,前幾天親眼所見。那小子一個人堵在華山派的山門口,點名要挑戰他們年輕一輩的大師兄。”
“結果呢?”
旁人連忙追問。
“結果?華山派的大師兄,一手‘混元功’練得爐火純青,在年輕一輩里也是排得上號的。可在那小子手底下,連三招都沒走過!”
那漢子說到這里,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最邪門的是,他那位師兄,最后是被自己的混元功給震傷的!勁力倒轉,差點沒把自己的經脈給廢了!”
“嘶……這手段,也太詭異了。”
“誰說不是呢。都說那小子是得了他師父的真傳,把鬼手王那套‘倒轉八方’的邪功給逆練大成了,專門克制我們這些名門正派的內家功夫!”
張云淵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惡童?
鬼手王?
倒轉八方?
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聽著。
“要我說,這事兒也怪不得那小子發瘋。”
另一個稍顯年長的漢子嘆了口氣,接過話頭。
“幾個月前,全性的鬼手王不是病死了嗎?聽說那老魔頭生前,最疼的就是這個叫李慕玄的徒弟。”
“老魔頭在的時候,還能壓著他,不讓他亂來。如今老魔頭一死,這小子沒了最后一絲壓制,可不就成了脫韁的野馬?”
“再加上他那個出身,打小就被正道這邊排擠,心里憋著一股邪火呢。現在功法大成,自然是要把這些年受的氣,變本加厲地找回來。”
李慕玄。
張云淵的腦海中,浮現出七年前迎鶴樓上,那個眼神孤傲,桀驁不馴的青年。
原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他心中了然。
高艮叛出師門,加入了全性。
李慕玄兇名鵲起,也加入了全性,開始挑戰正道。
那些未來攪動天下風云的人物,已經一個接一個地,開始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這個亂世的序幕,已然拉開。
……
蜀中,青城山。
作為道教名山,此地一向是清凈修行之所。
但今日,青城派的演武場上,卻圍滿了人,氣氛壓抑得可怕。
場中,一個身穿黑色短衫的青年,正負手而立。
他面容冷峻,眼神孤傲,正是李慕玄。
而在他對面,一個身穿青城派道袍的年輕弟子,半跪在地,嘴角掛著血絲,臉色慘白如紙,握著劍的手臂正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他便是青城派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一手“青城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在年輕一輩中素有威名。
可就在剛才,他連李慕玄的衣角都沒碰到。
他那引以為傲的、如狂風暴雨般的快劍,在對方身前三尺處,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扭曲、偏轉。
他刺出的每一劍,最終都以一個更加刁鉆、更加狠辣的角度,回敬向了自己。
若非他根基扎實,反應夠快,此刻恐怕已經被自己的劍,戳出幾個透明窟窿了。
即便如此,那股逆轉回來的劍氣,也已將他經脈震傷。
“這就是青城派?”
李慕玄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刺骨的輕蔑,清晰地傳到在場每一個青城弟子的耳中。
“連自己的劍都控制不住,還好意思自稱名門正派?”
“你!”
那名弟子又急又怒,氣血攻心,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妖人!休得猖狂!”
演武場邊,一位青城派的長老終于按捺不住,怒喝一聲,便要下場。
“怎么?”
李慕玄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的打不過,老的就要上了?”
他的目光掃過周圍那些義憤填膺的青城弟子,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
“還是說,你們青城派的規矩,就是喜歡以多欺少,車輪戰?”
那長老被他這番話堵得臉色漲紅,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慕玄不再理會他們。
他看著地上那個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對手,搖了搖頭,臉上滿是失望。
“沒意思。”
他丟下這兩個字,轉身便走。
那孤傲的背影,在所有青城弟子憤怒而又夾雜著一絲恐懼的目光注視下,漸行漸遠。
就這么走了。
來時如風,去時如電。
在道教名山青城派的山門前,輕描淡寫地廢掉了他們這一代最出色的弟子,然后又毫發無傷,揚長而去。
留下的,是滿地的狼藉,和一個宗門的奇恥大辱。
此戰過后,李慕玄“惡童”的兇名,在整個異人界,徹底傳開。
他就像一柄出鞘的絕世兇刃,開始在這片看似平靜的江湖上,掀起一陣又一陣的血雨腥風。
——
晉地,小鎮茶館。
張云淵放下茶杯,將鄰桌那些異人的議論,連同窗外蕭瑟的秋風,一并關在了心門之外。
他起身,在桌上留下幾枚銅板,走出了茶館。
街上,行人匆匆,眉宇間都帶著一股亂世獨有的愁苦與麻木。
一晃他下山已經八年,多年的游歷與打卡,讓張云淵的實力與心境都有了天翻覆地的變化,心中對師門和師兄們的思念也日益濃厚。
他決定,先返回龍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