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兩個人,一個老頭兒,一個少年。
都是老熟人了。
老頭兒是于文禮的爹,于化慶。
十五年了,于化慶縮水了不少,腰挺不直了,眉毛也白了。
老頭兒年輕的時候當(dāng)過村干部,總標(biāo)榜自己是體面人。
她飽受家暴之苦的那些年,老頭兒就住在隔壁院子,一道矮墻隔開,老頭兒從來不管不問。
唯一管過一次,那是于文禮把她的一只眼睛打壞了,老頭罵于文禮:
“長點兒腦子行不行,要打別往明面上打,被人看見影響多不好。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后來,于文禮就不打她臉了,專朝衣服蓋著的地方下手,甚至朝見不得人的地方下手。
于化慶身邊,站著她的兒子,于天賜。
她剛趴在門口的桌子上小憩,小暖不忍心吵醒她,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就進(jìn)后廚忙了。
此刻,小暖發(fā)現(xiàn)了前廳的狀況,飛跑出來。
“你們來干嘛!有什么事沖我來!”
小暖把媽媽護(hù)在身后。
于化慶雙手背在后面,目光陰森森的。
把目光從陸小夏身上轉(zhuǎn)到小暖身上。
“于暖,你讓開!你別忘了,你是我孫女,你身上流著于家的血!”
“呵~~”小暖冷笑:
“你老糊涂了吧,當(dāng)年于天明上家里鬧事,你可是把我趕出家門了,你還說你沒我這個孫女,老于家也沒我這樣的小殺人犯。至于我身上流著一半于家的血,不瞞你說,這是我的恥辱。還有,我正準(zhǔn)備去改姓呢,以后我跟我媽姓?!?/p>
于化慶兩道眉毛豎起,怒喝一聲:
“于暖!你別跟著殺人犯不學(xué)好!你可以不報殺父之仇,但我不能不報殺子之仇!你讓開!”
于化慶說著,猛的伸手去推小暖。
陸小夏眼疾手快,連忙把女兒拉開。
她從小暖身后走出來。
她就知道,于化慶會來的。
當(dāng)年她的案子宣判時,于化慶在法庭上就一直咆哮:
“陸小夏,你最好死在里面!否則你哪天出來我哪天報仇!我的兒子不會白死!我老于家就這一根獨苗,你該為他償命!我要你償命!”
要不是法警在場,恐怕于化慶當(dāng)場就要上來撕了她。
現(xiàn)在,于化慶殺氣騰騰的來了。
來吧。
她一直在等他來。
有些遮羞布,總是要揭開的。
揭得越遲,越精彩。
她迎著于化慶陰狠的目光,問道:
“你想怎么報仇?”
“我要你給我兒子償命!”
“償不了,該償?shù)模乙呀?jīng)依法償過了?!?/p>
于天賜在一旁拽拽于化慶的衣襟。
于化慶會意,眼珠子一轉(zhuǎn):
“不想死可以,你得賠錢!”
陸小夏眉間漾起一抹冷笑。
“多少錢?我聽聽?!?/p>
于化慶跟于天賜對視一眼。
于天賜看她的眼神躲躲閃閃的,替他爺爺開了口:
“你后半輩子,每個月給我們2000塊錢?!?/p>
晚高峰到了,飯館進(jìn)來幾個人,都被這陣仗嚇著了,又退了出去。
陸小夏不想耽誤小暖的生意,孩子一天天為這個飯館操碎了心。
她緩步往外走去。
把于化慶和于天賜引到店外的空地上。
“你這么缺錢?”她抬眼看向于天賜。
對這個兒子,她真是一點也愛不起來。
“你管我缺不缺錢呢,你必須每個月給我2000塊,你沒有,就讓你女兒給!”
“憑什么我女兒給?”
于天賜瞪著眼睛,頗有幾分他爺爺?shù)纳耥崳?/p>
“我17了!過幾年我結(jié)婚需要買新房,買車,付彩禮,都需要錢!你把于家害成這樣,你得負(fù)責(zé),你負(fù)不了責(zé),那就母債女償!反正你三個閨女都有本事!”
陸小夏此刻對這個兒子不只是沒有感情了,簡直是厭憎。
他這么小,就學(xué)會了吸血。
吸得這么大言不慚,理所當(dāng)然。
判決書他也看過了,十年家暴的事這個兒子是一點沒看進(jìn)去。
現(xiàn)在反倒拿他父親的死做文章,來吸小暖的血。
這孩子從根子上壞了啊。
于天賜見她面色冰冷,補充道:
“我爺說了,富的怕窮的,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爺說他沒幾年可活了,他就是拼了他的老命也要為我和我爸討一份公道!”
陸小夏的眼神從于天賜身上飄過去,看向于化慶。
75歲的于化慶,面色發(fā)紅,眼睛渾濁,吊著兩個大大的眼袋。
高血壓高血糖應(yīng)該比十五年前更嚴(yán)重了吧。
如果她把遮羞布揭開,不知這老頭子承受不承受得了。
“你奶奶怎么沒來?”她輕描淡寫的問于天賜。
于天賜微微一愣:
“你少打岔!我奶牙疼,在家歇著?!?/p>
陸小夏輕輕推開于天賜,臉上帶著篤定的微笑,站在于化慶面前。
“知道你媳婦為什么不敢來找我嗎?”
于化慶渾濁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他幾天前就要來找殺人犯來著。
老婆子一直攔著不讓他來,說什么殺人犯危險,怕他出事,怕他氣出病。
天賜讓奶奶一起來,老婆子說牙疼,又說頭疼。
的確,老婆子最近一直鬧牙疼,疼得她連飯都吃不下。
于是他自己帶著孫子來了。
陸小夏接著問:
“東林莊的何家,何有建,還活著嗎?”
于化慶越發(fā)糊涂了。
何有建,是他的發(fā)小,后來隨母改嫁,搬到東林莊了。
年輕時他們關(guān)系很好,何有建總來他們家找他喝酒,后來不知怎么的關(guān)系慢慢淡了,早就不來往了。
誰知道還活沒活著。
“你少裝神弄鬼!關(guān)何有建什么事!你今天就把這字據(jù)簽了,摁手印,下個月天賜就來找你拿錢!不給錢你就給我兒子償命,我就這一個兒子,我們于家就這一根獨苗,你個黑心爛肺的,你殺了他!要不是為了天賜,我早弄死你給我兒子報仇了!”
于化慶說著,流下了兩行老淚。
想想兒子死時的慘狀,他就心痛。
這十幾年,他無時無刻不在后悔,怎么當(dāng)初文禮就沒打死陸小夏這個賤人呢!
他們兩口子,膝下就文禮一個兒子,從小寵到大,他都不舍得罵兒子一句,卻被陸夏這個賤貨給害了!
他心痛!痛了十幾年,痛徹心扉!
他在心里殺了陸小夏幾千幾萬遍!
陸小夏依然輕描淡寫的開口: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何有建的事。速效救心丸帶了嗎,我告訴你一件事,別把你氣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