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沙制藥廠家屬院里，最近頗不平靜。

院里住戶本來就不多，又都是老年人，平時都安安靜靜的。

這些天，二樓的陸修明家卻天天鬼哭狼嚎的。

陳蘭貞吵著要給兒子翻案。

在羅英志出事的時候，警察已經對幾個在場的人進行了問詢，尤其是陸小夏，作為刑滿釋放人員，轄區派出所需要監管其日常行蹤。

因此對陸小夏的問訊格外嚴謹，尸檢又排除了他殺，陸小夏當時就洗清了嫌疑。

而只有陳蘭貞堅信，她兒子是被陸小夏殺死的。

這叫她怎么忍得下這口氣。

辦喪事還剩了一些白布，她扎破自己的指頭，在白布上寫血書。

“陸小夏，還我兒子命來！”

“陸小夏，殺人犯！平州市公安局不作為……”

“請求把陸小夏抓起來槍斃！”

她要拿著這些血書，去公安局門口靜坐，如果警察不管，她就死在公安局門口。

指血不夠，她讓陸修明去買只雞回來殺。

陸修明苦著一張臉勸她：

“蘭貞，別鬧了行不行，英志是低血糖死的，警察都鑒定過了，人都燒成灰了，你鬧什么！”

陳蘭貞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陸修明你這個包庇犯，你是不是包庇你閨女！英志就是陸小夏殺的，她都承認了，她那天病房，她親口承認了！”

陸修明給氣笑了：

“真是她殺的她會承認？她又不是傻子！人家警察都鑒定完了，她舉手說你們鑒定錯了，人是我殺的？蘭貞，你是覺得她傻，還是覺得警察傻？誰會信你？你腦子清楚點好不好！我知道你沒了兒子，心里難受……”

話沒說完，陳蘭貞被他激得“嗷”一聲撲上來，沖著他的老臉又哭又撓：

“陸修明你這個王八蛋！你就是包庇你閨女！你包庇她！你包庇殺人犯！”

撓著撓著就沒了力氣，跪在陸修明腳邊，抱著他的腿大哭：

“修明，你相信我，就是陸小夏殺了我兒子！就是她，她親自說的，她要報復我！她說她小時候我對她不好，她恨我。

她恨我把她嫁給于文禮，恨英志搶了她的工作指標。修明，我跟了你三十年，你還不相信我嗎！就是她殺了我兒子！修明我求你了，咱們去公安局，咱們去翻案！我要她死！我要她給英志償命！”

陸修明用力去掰她的手，掰不開，索性一腳踹過去：

“你瘋了！陳蘭貞，你瘋了！小夏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我就知道，你這么多年就不想她好，你就是嫉妒姚瀾，嫉妒瀾瀾的女兒！你對小夏怎么樣你自己心里清楚，難道她不該恨你嗎？她都受了那么多苦了，你還不放過她！她是我女兒啊，你兒子死了，憑什么要我女兒給他償命！我女兒的命就不是命嗎？”

陸修明說著，抓起那些寫了一半的血書，拿出火機就要燒。

他現在腦子無比清醒，羅英志死了，他唯一可指望的就是陸小夏。

人老了，病倒在床的時候，身邊沒個親生兒女可不行。

他這幾天看陳蘭貞瘋瘋傻傻的樣子，也不吃飯，也不喝水，晚上也鬼哭狼嚎的，就這么作下去，瘋婆子怕是要走在他前面。

他陸修明最終還是要靠女兒的。

他怎么可能讓陳蘭貞坑害他女兒！

他也看清了陳蘭貞，前幾天還說讓小夏替羅英志守寡，搬回來照顧他們老兩口。

小夏不同意，她翻臉就說小夏殺了羅英志。

這個女人，原來是個蛇蝎毒婦啊！

陳蘭貞撲上來搶那些白布，搶不過，沖進廚房里拿了一把刀出來，沖著陸修明就一陣亂砍：

“你包庇你閨女，你們全家都不得好死！我先砍死你個老東西！”

陸修明嚇得左躲右閃，把家里撞得亂七八糟。

終于瞅準一個空隙逃出家門，拖鞋都跑飛了。

引得一幫下棋的老頭和拉家常的老太太都湊過來看熱鬧。

家屬院好久沒有這么熱鬧過了。

看到圍觀的鄰居，陳蘭貞的理智終于回籠了一些。

她在家屬院一向是自視甚高的，她看不上這幫窮棒子，一個個給工廠賣了一輩子命，沒出過平州，沒穿過名牌，沒見過世面。

而她不同，她可是富過的，只是時運不濟，才落魄到這破院子里。

她不允許別人看她的笑話。

她看看光著一只腳的陸修明，冷哼一聲，氣沖沖的走了。

男人指望不上，她就靠自己。

她去了附近的農貿市場，破天荒的連價都不砍，買了一只半死不活的母雞回去。

她嫁給陸修明以后，就沒有殺過雞殺過魚。

現在，她一手攥住雞脖子，一手拿刀，踩住那只母雞。

那動作，那眼神，似乎那只雞，是她的仇人陸小夏。

手起刀落，雞脖子斷了，雞血流進盆里。

等雞不撲騰了，她扔了雞，端著雞血，開始繼續描她的血書。

陸修明也進了屋。

他看著那些血淋淋的字，

“陸小夏，殺人償命，血債血償！”

陸修明牙疼！

“蘭貞，我求你了！咱們好好過日子，英志不在了，咱們還有小夏，小夏不會不管我，只要有我一口吃的，你就餓不著！”

陳蘭貞不理他。

用鞋刷子蘸著雞血，埋頭在白布上寫字。

描完最后一塊血書，她脫了自己的衣服，只留一件內褲。

然后身上裹著那些血呼呼的布，就要出門。

陸修明大驚失色，捂著眼不敢眼：

瘋了！陳蘭貞一定是瘋了！

“你干嘛去！你脫成這樣，成何體統！你還要不要臉了！”

陳蘭貞扭頭，眼里帶著徹骨的寒意：

“我命都不要了，還要什么臉！我披著這些血書，去市政府門口祼奔，靜坐，不給我兒子翻案，我誓不罷休！陸修明你給我等著，我要親眼看著陸小夏被槍斃！等你嘗到了失去孩子的痛苦，你就理解我了！”

陸修明指著她，氣得語無倫次：

“你瘋了！祼奔……你、你、你……你瘋了陳蘭貞！我早就嘗過失去孩子的痛苦了，你忘了小冬了？就你有孩子！就你孩子的命寶貴！我的小冬你忘了！”

陳蘭貞恍惚了一下，想起了陸小冬。

可是陸小冬怎么能跟她兒子比，一個丫頭片子！

她忽然又想起那天在病房里，陸小夏也提起了陸小冬。

“沒錯！陸小夏殺了英志，就是要給陸小冬報仇！你現在信了吧，就是她殺了我兒子！她有殺人動機！我要翻案！”

她擰開門鎖。

冷不丁被陸修明攔腰抱住，拖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