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一直緊緊護在姐姐身邊的鹿淵,卻揚起了那張依舊帶著幾分稚氣的小臉,清晰地開口道:“沒有人會聽到?!甭箿Y的聲音很干凈,“來的時候,看到阿姐那般模樣,我就想殺了你了?!?/p>
他說的很直接,蜜棕色的眼睛里沒有恨,只有一種純粹的、基于保護至親而產生的決斷。“怕動靜引來別人,就順手把前院用最簡單的障眼法和隔音結界罩住了?!彼D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這個還是老樟樹爺爺在我小時候嫌鳥雀吵我睡覺時,教我的小把戲,只能勉強遮一下聲音和景象,不太結實……”
他看向張思齊繼續道:“后來阿姐說要跟我回家的時候,我心里只想著立刻帶阿姐走,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我都……我都準備放過你了?!?/p>
鹿淵說到這里,純澈的臉上此刻露出諷刺的笑容,“可是,你自己把那個邪僧招來了啊?!?/p>
“是你自己……又把麻煩招來了。”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下,卻重逾千斤!
張思齊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瞳孔因極致的震驚和悔恨而擴散到了極限!
原來……原來從一開始,他就自己斷送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是他自己為了掩蓋丑事、等待邪僧,嚴令所有家人退回內院深處,隔絕了內外的聯系! 是他自己引狼入室,招來了那個邪僧,徹底激怒了對方! 而這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小鹿崽子,竟從一開始就悄無聲息地布下了結界。
而他剛剛所有的威脅和算計,在這簡陋的結界面前,都成了可笑至極的自說自話!
作繭自縛!真正的作繭自縛!
此時的他不由的心想,如果……如果他沒有貪心不足,如果他沒有暗中去找那邪僧,如果他剛才痛痛快快地讓他們走了……他或許……或許現在擁有的都還在,只是沒了鹿靈而已。他所積攢的財富早已足夠他這輩子錦衣玉食了呀!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他所有的聰明算計,所有的步步為營,最終都化作了勒死他自己的絞索!
“不……不該是這樣的……不該……”癱軟在地的張思齊如同瀕死的野獸,眼中猛地爆發出最后一絲瘋狂的光,他嘶聲力竭地喊道,聲音因恐懼和絕望而扭曲:“不!你們還是不能殺我!管家呢?管家是知道你們過來的,現在內院的人都應該知道了,難道你們要為了殺我,把這一院子的人都殺光滅口嗎?!哈哈哈……”
他發出癲狂的笑聲,試圖用他人的性命和可能引發的更大麻煩來做最后的掙扎。
鹿靈眉頭緊蹙,鹿淵也面露遲疑和憤怒。的確,他們不想也不愿牽連無辜。
然而,白未晞卻淡淡地開口了,“不殺?!?/p>
鹿靈和鹿淵都驚訝地看向她。鹿淵急切道:“未晞姐姐!他……”
“為何要殺?”白未晞打斷他,她看著狀若瘋癲的張思齊,“死,又不可怕?!?/p>
鹿淵愣住了,不解其意。
但鹿靈卻瞬間明白了白未晞話中的冷酷意味,對張思齊而言,活著,失去他苦心經營、視若性命的一切,活在無盡的窮困和卑微之中,遠比干脆利落地死去,要殘忍得多。
她眼中寒光一閃,接話道,聲音里帶著恨意和決絕:“未晞姑娘說的對。殺他,太便宜他了?!?/p>
“阿姐,萬一他出去亂說怎么辦?”鹿淵有些擔憂道。
鹿靈看向地上因暫時保住性命而露出一絲僥幸的張思齊,冷笑道:“亂說?一個說不出話、也寫不了字的廢人,拿什么去亂說?”
張思齊臉上的僥幸瞬間消失,化為更深的恐懼:“你…你們想干什么?!”
鹿靈根本不理會他,思路清晰得可怕:“舌頭拔了,一勞永逸。手筋挑了,免得他還能比劃或者用其他法子傳遞消息?!彼戳艘谎蹆仍悍较?,“至于這宅子里的人……他們什么都不知道,只會知道他們的老爺‘突發惡疾’,啞了,廢了,官也做不成了?!?/p>
這,這是鹿靈說的?張思齊目不轉睛的盯著鹿靈,看著她的嘴唇開開合合只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奥轨`,靈兒,你看看我,你在說什么?我是你的思齊??!”
“我知道??!”鹿靈回應著,彎下身子貼著他的耳朵溫柔出聲:“我的好思齊,不疼的……看著你疼,我心更疼……”
這些話都是他曾經無數次說給鹿靈聽的,此刻的他只覺得身上已經開始發冷,極致的恐懼瞬間轉化成瘋狂的怨毒,他猛地抬起頭,面目猙獰扭曲,對著鹿靈破口大罵,“呸!賤人!畜生!早知道有今天,當年在九鄉河邊,老子就不該想著把你這頭母鹿活捉了拉到城里賣個好價錢!而是該直接一刀宰了,剝皮吃肉!誰能想到你他媽的不是個尋常畜生,竟是個能變成女人的妖怪!”
他唾沫橫飛,眼中充滿了悔恨和惡毒:“忘恩負義的畜牲!老子給你吃給你穿,讓你過了幾年人過的日子!放你點血怎么了?!那是老子應得的報酬!沒有老子,你早他媽爛在河里喂魚了!你的血,你的身子,你的一切都是老子的!老子拿來換前程天經地義!”
就在這時,一旁的鹿淵再也忍不住,“你救阿姐?真是天大的笑話!”鹿淵冷笑道。
“我阿姐是山間靈鹿,即便身受重傷,變回原形,周身也有微弱靈力自行護體!就憑你一個尋常凡人,拿著你那把砍柴都嫌鈍的破刀,根本連她的皮毛都傷不了分毫!”
鹿淵見呆住的張思齊繼續冷聲,“她昏迷不醒,是因為靈力耗盡,自行吸收天地靈氣緩緩恢復便是!你把她扛回去,扔在草堆上,可曾喂過她一口水?一碗藥?你什么都沒做!等她自行恢復能化形了,你看到的也不是她的死活,而是她的容貌!你這救命之恩,從頭到尾,就是你編出來騙自己、騙阿姐的謊話!你連‘救’這個字都不配用!”
鹿淵的話利劍般將張思齊那點自欺欺人的遮羞布徹底挑破。是啊,他當時除了把她拖回家,可曾有過半分真正的“救治”?他所有的“好”,都是在鹿靈化為人形、對他“有用”之后才開始的!
“那又如何!”
對鹿淵的話,張思齊根本不以為意,“誰撿到就是誰的!要不是她變成女人勾引老子……”
對于張思齊的這些惡毒咒罵,并未激起鹿靈心中太多漣漪,有的只是冰冷的厭惡和一種“果然如此”的解脫。
“太吵了。” 鹿靈的指間縈繞起一絲極細的如絲線般的白光鉆入了張思齊不斷大罵的嘴里。
“呃……嗬嗬……”張思齊的咒罵聲戛然而止,變成了痛苦的嗬嗬聲,聲帶被瞬間破壞!緊接著,又是兩道細微白光閃過,精準地切過他的手腕,挑斷手筋。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快速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