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已經(jīng)有些冷了,蘇玉收完攤后看著一堆要收拾的東西眉頭微蹙,她已經(jīng)多日不曾見到宋瑞了。
以前宋瑞幾乎天天繞路來,要么買兩根油條站在攤邊閑聊,要么趁她收攤時幫著提油桶,話里話外的熱絡,讓她心里篤定“這人跑不了”,后來宋瑞又是送米送肉的,更讓她愈發(fā)肯定。
可自從她拒絕了宋瑞的心意后,宋瑞來的越來越少,這些時日更是見不到人影,她心里的篤定慢慢變成慌,莫不是宋瑞已經(jīng)徹底放棄她了,轉而找了別人?
想到這里蘇玉坐不住了,她拿了兩根油條帶著女兒敲響了一位街坊的門,熟絡的將油條遞上后,拜托人家照看一會萱兒。
隨即她攏了攏鬢邊被風吹亂的碎發(fā),拍掉袖口的面粉,裝作剛收攤路過的樣子,向著宋瑞所上工的牙行走去。
剛過拐角,她就看見宋瑞站在門口,背對著她,正跟一個穿素色麻衣的女子說話。那女子身形纖細,側臉白得像浸過溪泉的瓷,眉眼沉靜,是她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蘇玉的腳步猛地頓住,身子下意識的往回縮了縮,探頭望去,她看見宋瑞手里攥著個冊子,語氣里沒有了往日對她的小心翼翼,反而帶著點她從沒聽過的急慌:“我娘她……現(xiàn)在怎么樣?大夫怎么說?”
“已經(jīng)醒了,”女子的聲音很淡,卻穩(wěn)得讓人安心,“是風寒,大夫開了藥方,已經(jīng)抓好藥了。藥童在幫忙煎藥。我過來告訴你一聲。”
宋瑞松了口氣,“多謝你,未晞姑娘。我這就回去,客戶那邊我去說一聲。”他說著,腳步已經(jīng)向牙行內走去,交代了幾句便匆匆出來。隨即兩人并肩往走著,影子在青石板上挨得極近,被日頭拉得長長的。
蘇玉的心跳猛地快了起來,手攥得更緊,圍裙的布料幾乎要被捏破。陌生女人?宋瑞娘暈倒了?這女人不僅知道宋瑞家的事,還幫著請了大夫、抓了藥?兩人并肩走得這么近,語氣里的熟稔,根本不像剛認識!宋瑞什么時候認識了這么個人?難道這幾日沒找她,是因為跟這女人在一起?
她知道現(xiàn)在不是上前問話的時機,畢竟宋瑞娘病了,他現(xiàn)在肯定很急。但她也不甘心就這么回去。
蘇玉盯著兩人的背影,等他們走遠了一些她才敢踮著腳,放輕腳步跟上去。過市集時,她躲在賣糖人的攤子后面,看著宋瑞替那女人擋開擁擠的路人。轉進窄巷時,她又縮在青磚墻角。
蘇玉跟著兩人拐進鴿子橋的巷弄,看著他們在一扇院門前停下,抬手推開了木門,那門是結實的杉木做的,門環(huán)擦得锃亮,門楣上還掛著串風干的艾草,一看就是精心打理過的院子。
院子里的景象透過半開的門讓蘇玉看到了一角,一棵柿子樹長得枝繁葉茂,熟透的柿子掛在枝椏上,樹根下堆著倒到一起的泛黃葉子。地面很干凈,不像她住的那間兼作油條鋪的小屋,地上總沾著油星和面粉,轉個身都費勁。
那女子先一步走了進去,宋瑞緊隨其后,進門時還側身讓了讓,動作自然無比。
蘇玉躲在巷口的椿樹后面,眼睛瞪得發(fā)圓。宋瑞是住在這兒?他從來沒跟她說過!之前她還琢磨著,宋瑞就是個牙人,穿得樸素,還說起過他小時候在村里的事,她以為對方就是個在金陵城上工的鄉(xiāng)下人,沒想到……
院門“吱呀”一聲被關上,把院子里的動靜擋得嚴嚴實實。蘇玉還躲在椿樹后面,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樹皮,心里的埋怨蹭蹭地長:宋瑞這男人,心思也太深了!住這么好的地方,身邊還有這么個女人,卻半點沒跟她說過!
此刻她不由想起宋瑞表達心意那晚,只感覺心里像被針扎了一下,又疼又悔。要是那晚她點頭應了,現(xiàn)在宋瑞娘暈倒,守在旁邊的就是她。這院子住的人也該是她,哪輪得到這么個陌生女人,替她做了該做的事,還跟宋瑞走得這么近?她真是太大意了,沒有搞清楚宋瑞的情況。
可悔意翻涌了沒一會兒,蘇玉就攥緊了拳頭。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宋瑞心里是有她的,她很確定,他住得好,說明家境是很好的,這是她想要的。那個女人看著冷淡,說不定只是同住一條巷子的街坊,未必有什么別的關系。現(xiàn)在補救,還來得及。
她慢慢直起身子,眼神里的慌亂褪去,多了點盤算的亮。腳步也不再沉重,沿著巷弄往回走時,路過糧油鋪,她停下腳步,宋瑞娘氣虛,得喝些軟和的小米粥補身子。路過糕餅鋪,她又頓了頓,上年紀的人牙口大都不好,做點蒸糕送過去也很合適。她得抓緊時間了,早些過去還能看看那個女人到底是什么來頭。
她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說辭:“宋大哥,聽牙行人說嬸子身子不舒服,我熬了點小米粥,做些蒸糕過來看看。”這樣既顯得貼心,又不突兀。
蘇玉理了理圍裙,快步往家走,腳步輕快了不少,她得趕緊回去熬粥、做糕,趁著那個女人還沒“站穩(wěn)腳跟”,她得趕緊把屬于自己的位置,搶回來。
而院子里,白未晞正站在宋周氏屋子里,她早察覺了身后的蘇玉。但她沒說破。白未晞拿起桌上的藥方,疊起來放好。邊上是宋瑞低聲詢問宋周氏病情的聲音,夾雜著宋周氏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