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店的怨氣既已安撫,這片土地仿佛也卸下了沉重的枷鎖。春風(fēng)暖融融地吹過,溪水歡快地流淌,仿佛在迎接新的主人。盡管房屋破敗,荒草過膝,但青溪村的村民們站在這里,眼里看到的卻不是殘破,而是前所未有的希望。
“老天爺!這房梁是正經(jīng)的好木頭!”
“快看這墻,雖然是土坯,可比咱們山里壘的規(guī)矩多了!”
“這地界多平啊,院子多大!能圈起來養(yǎng)雞鴨!”
人們興奮地穿梭在斷壁殘?jiān)g,摸摸這里,看看那里,語氣里充滿了發(fā)現(xiàn)寶藏般的喜悅。這些有梁有柱、有規(guī)整院落的房屋,在他們眼里簡直稱得上“氣派”!
林茂看著村民們臉上久違的光彩,心里也滾燙滾燙的。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笑:“都靜一靜!房子是好房子,地是好地,可咱們四十二戶人家,眼前就這二十來間能勉強(qiáng)落腳,咋辦?”
人群立刻安靜下來,所有眼睛都亮晶晶地望著他,充滿了信任。
“規(guī)矩,得立下!”林茂聲音洪亮,“咱們青溪村,不興吃獨(dú)食,講的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
他首先指向陳婆婆:“陳嬸子,您年歲最大,那間最齊整的小東屋,您先住!您給咱村接生了一輩子娃娃,該享這點(diǎn)福!”
陳婆婆笑得滿臉菊花褶,也沒推辭:“哎喲,好好好,我這把老骨頭,也沾沾這好地方的光!”
“張老,”林茂又看向張仲遠(yuǎn),“您得懸壺濟(jì)世,需要清靜地方擺弄藥材。村頭那個小院,歸您!您趕緊拾掇出來,以后大伙兒看病也方便!”
張仲遠(yuǎn)撫須含笑點(diǎn)頭:“甚好,甚好。老夫定盡快將藥廬支應(yīng)起來。”
“石生家,”林茂看著抱著安盈的石生和氣色漸好的月娘,“娃娃小,不能折騰。那間門窗都全乎的西廂房,你們?nèi)谌プ。∽尠灿谶@好房子里長大!”
石生月娘并未推辭,連聲道謝。懷里的安盈也知道有了新家,高興地?fù)]舞著小手。
幾家最需要照顧的安置好,剩下的房屋,林茂大手一揮:“抓鬮!抓到啥是啥!甭管抓到的是房頂漏雨還是墻壁透風(fēng),都別嫌!這比咱們山里的茅草屋強(qiáng)多了!而且——”
他話鋒一轉(zhuǎn),充滿力量地喊道:“抓到了的,別光顧著自己樂!咱們是一家人!從明兒起,所有壯勞力,先幫沒抓到房子的人家,砍樹伐木、和泥打坯,起新屋!等他們的新屋立起來,再掉過頭,幫抓到舊房的人修繕加固!咱們擰成一股繩,讓我看看,用不了一個月,咱們青溪村家家戶戶都能住上亮堂房子!有沒有這個種?!”
“有!!!”
回應(yīng)他的是震天動地的吼聲,夾雜著興奮的笑聲和摩拳擦掌的動靜。沒有人覺得不公,只有滿滿的干勁和互相幫襯的熱情!能住上這樣的房子,還能一起給兄弟們蓋新房,這日子,有奔頭!
白未晞也拈了一個鬮,是離人群最遠(yuǎn)的一處幾乎半塌的小院。村民們都覺得太委屈她,紛紛說要給她換。
她卻搖搖頭,語氣平靜:“這里很好,安靜,視野開闊。”她不需要遮風(fēng)擋雨,這僻靜角落正合她意。
分配既定,整個青溪村瞬間變成了一個歡騰的工地。
男人們吆喝著號子,上山砍伐筆直的樹木作為房梁椽子。婦孺?zhèn)儎t忙著清理屋舍,割除院里的荒草,孩子們興奮地跑來跑去,傳遞著工具和水。空氣中彌漫著新鮮木料的清香、泥土的氣息,以及人們汗水里透出的希望味道。
石生安頓好妻女,抄起斧頭就沖進(jìn)了砍樹的隊(duì)伍,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仿佛每一斧頭都在為小安盈砍出一個更好的未來。
鹿鳴家沒抽到現(xiàn)成房子,但他和他爹臉上沒有一點(diǎn)沮喪,反而干得最兇!“叔伯兄弟們幫咱蓋新房哩!”鹿鳴扛著一根粗大的椽子,走得飛快,臉上是燦爛的笑容。
白未晞也來了。她沉默地走到需要搬運(yùn)最沉重梁木的地方,無需言語,伸手便能輕松抬起需要三四個漢子才能挪動的巨木,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厮偷降鼗浴K牧α看蠹以缬兴姡€是會熱烈的歡呼!“未晞姑娘好力氣!”“有未晞在,咱這房梁穩(wěn)當(dāng)著哩!”
陽光下,汗珠閃閃發(fā)亮,號子聲、歡笑聲、敲打聲匯成一片,巨大的生機(jī)沖刷著這片土地曾經(jīng)的死寂。
住處剛剛有了眉目,春耕的緊迫感也隨之而來。
縣里貸來的種子和農(nóng)具領(lǐng)了回來。看著那些金黃的粟種,人們眼里充滿了虔誠。
“朝廷真好!還真借給咱們種糧!”
“省著點(diǎn)用,摻上咱自家留的種,夠用了!”
“這地這么肥,種子撒下去,秋后肯定能豐收!”
林茂大聲鼓勵著:“沒錯!地不哄人!咱們用了多少心,流了多少汗,秋后它就給你多少糧!今年咬咬牙,收了糧食,還了官府的,剩下的都是咱們自己的!明年,咱們就能用自個兒打的好糧食做種了!”
希望,如同手中飽滿的種子,實(shí)實(shí)地落進(jìn)了每個人的心田。
白未晞也分到了一小袋種子和一塊坡地。她學(xué)著旁人的樣子,笨拙卻極其高效地?fù)]舞鋤頭。翻開的泥土散發(fā)著生機(jī)勃勃的氣息。她或許不明白耕種的意義,但她愿意成為這熱烈生機(jī)的一部分,安靜地、用她自己的方式。
炊煙從新舊不一的屋頂上升起,飯菜的香氣與泥土草木的芬芳混合在一起。
一個新的家,正在這片曾經(jīng)傷痕累累的土地上,頑強(qiáng)地、歡快地生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