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卷被牛頭馬面像拖死狗一樣，扔進了地府基層部門——“陰魂績效考評司”。司長皂隸，是個穿著漿洗發白皂衣、面色愁苦得像顆陳皮梅的老鬼差，他看了眼陳卷的檔案，嘆了口氣：“陽間功德平平，無甚特長……罷了，就在這兒整理卷宗吧?！?/p>

在皂隸看來，這又是一顆即將在無盡文牘中磨滅所有棱角的靈魂。

然而，陳卷只用了三天。

這三天，他沒碰一下那些堆積如山的竹簡木牘，而是不停拉著各路鬼差、甚至排隊等候的鬼魂聊天，問的問題稀奇古怪：“您覺得投胎排隊最大的痛點是什么？”“如果孟婆湯有口味選擇，您會加錢嗎？”“您認為地獄的懲罰方式夠不夠有創新性？”

鬼差們覺得他是個怪胎，唯恐避之不及。

第三天晚上，陳卷抱著一塊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打磨得光滑如鏡的黑石板，找到了正準備下值的皂隸。

“皂司長，我有一份關于地府業務優化的初步方案，想請您過目，并申請在明日閻羅殿晨會上進行演示?！?/p>

皂隸打著哈欠，瞥了眼石板，上面用白色石子畫了些方框和箭頭：“演示？用這石畫？省省吧，十殿閻羅日理萬機，沒空聽你一個新鬼胡謅?！?/p>

“只需一炷香的時間?！标惥砟抗庾谱疲鞘窃黼`在無數老油條鬼差眼中早已熄滅的火焰，“若不能令諸位大人動容，我自愿去畜生道輪回十世。”

許是這毒誓起了作用，或是皂隸單純想看看這狂徒如何收場，他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次日，森羅寶殿。十殿閻羅高坐其上，面容或威嚴，或肅穆，或昏昏欲睡。判官鬼卒分立兩旁，氣氛莊嚴肅殺。

秦廣王例行公事地問了句：“各司可有要事奏報？”

皂隸硬著頭皮出列，將陳卷推了出來。眾閻羅看到一個陌生新鬼抱著塊黑石板上前，皆露疑惑。

陳卷不卑不亢，將石板立于殿中，朝殿上拱了拱手：“諸位大人，煩請看向此處。皂司長，煩請投屏?！?/p>

“投……投什么？”皂隸一臉茫然。

陳卷這才想起此地并無投影儀。他面不改色，極其自然地轉向皂隸：“哦，便是請司長尋一光源，照于此板之上即可。”

殿內一片寂靜。鬼差們面面相覷。皂隸急得滿頭是汗，最后，他顫巍巍地從袖袋里摸出一面丫鬟梳頭用的、巴掌大的舊銅鏡，小跑到殿門口，哆哆嗦嗦地試圖將外面微弱的天光反射到黑石板上。

一道搖曳的、可憐巴巴的光斑在石板上跳動，效果約等于無。

陳卷：“……”

閻羅王們：“……”

一陣尷尬的沉默后，崔判官看不下去，屈指一彈，一點幽綠的鬼火便懸浮于石板前，穩定地提供了照明。

“咳，”陳卷迅速進入狀態，無視了剛才的插曲，指著石板上用熒光礦物粉繪制的、邏輯清晰的圖表，“諸位大人，請看。此為《地府業務痛點分析與萬億級香火市場藍圖》?！?/p>

“首先，是流量入口問題。鬼門關設計不合理，導致魂魄積壓，平均排隊時長高達七個工作日，客戶……亡魂怨聲載道，差評率極高。”

“其次，是核心業務轉化率低下。奈何橋動線設計堪稱災難，孟婆湯產品單一，毫無用戶體驗可言，導致過橋效率僅為理論值的百分之三十。”

“再者，是懲罰與輪回體系僵化。十八層地獄資源利用率不足，六道輪回通道擁堵，投胎預約已排到百年后……”

他侃侃而談，什么“數字化轉型”、“用戶體驗漏斗”、“供應鏈優化”、“精準投胎營銷”，一套套陽間最前沿的商業術語，像一道道天雷，劈得殿內一眾千年老鬼外焦里嫩。

閻羅們起初是皺眉，然后是疑惑，接著是交頭接耳，最后，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塊不斷被陳卷擦拭、修改、補充內容的黑石板上。那上面有他們從未見過的柱狀圖、折線圖、餅狀圖，雖然簡陋，卻直觀得可怕。

尤其是當陳卷用一根發光的骨頭（疑似從某個倒霉妖獸身上掰下來的），指著最終那根陡峭上揚的、預示著“香火收入指數級增長”的曲線時，整個閻羅殿落針可聞。

秦廣王身體前傾，胡子微顫，指著石板上一個用發光粉末重點標注的、代表最終目標的耀眼圖形，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喃喃問道：

“此物……此閃閃發光者，是何仙法？”

陳卷低頭看了看那個他精心繪制的、代表“地府上市（Listing in the Heavenly Court）”的金色小鐘圖案，從容應答：

“回大人，此非仙法，乃‘敲鐘上市’，意指我地府業績若能達此目標，威名將響徹三界，連天庭證券交易所都要為我們鳴鐘慶賀。”

“……”

短暫的死寂后，閻羅殿炸開了鍋。

宋帝王湊到閻羅王耳邊：“大哥，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認識，連起來咋聽不懂？但又覺得好厲害！”

轉輪王兩眼放光：“萬億級香火？若真能成，我等何須再為天庭撥款不足發愁？”

就連一直打瞌睡的泰山王都睜大了眼：“優化輪回？意思是本王以后不用再熬夜批轉生公文了？”

皂隸早已癱軟在地，看著成為全場焦點的陳卷，內心只有一個念頭：完了，這地府……要變天了！這哪是來了個新鬼，這是來了個拆廟的祖宗??！

陳卷站在幽綠的鬼火光芒中，看著眼前這些掌控陰陽生死的大佬們被他用陽間最基本的商業模型所震撼，露出了來到地府后的第一個真誠微笑。

他知道，他的“地府藍海計劃”，成功邁出了融資（說服VC/Venture Capitalists，這里指十殿閻羅）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