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過窗欞,在青石縣縣衙的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捕快房內,趙猛正對著一堆卷宗唉聲嘆氣,見林越推門進來,臉上的愁容瞬間化作驚愕。
“林越?你咋弄成這樣了?”
林越的模樣確實狼狽。粗布捕快服被劃開數道口子,沾滿了泥土和草屑,后背的傷口滲出血跡,將衣料染成暗紅,左邊臉頰還有一道新鮮的劃痕,滲著血珠。他昨夜從倉庫逃出后,不敢直接回縣衙,繞了近一個時辰的路,確認甩掉追兵才敢現身。
“別提了,被狗追了一路。”林越扯了扯嘴角,試圖笑得輕松些,卻牽動了臉頰的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趙哥,有干凈的布條嗎?幫我處理下后背的傷。”
趙猛趕緊找來傷藥和布條,見林越脫下上衣,后背那道被木棍砸出的淤青赫然在目,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這哪是狗抓的?分明是被人打的!是不是張府的人干的?”
林越沒直接回答,只是低聲道:“昨晚摸到了張萬貫的倉庫,里面全是私藏的毒弩。我拿到了證據,不過被他們發現了。”
“什么?!”趙猛眼睛瞪得溜圓,手里的布條都差點掉在地上,“你真找到了?那可是殺頭的罪!他們沒抓住你?”
“僥幸跑掉了。”林越接過布條,咬著牙給自己包扎,“證據我藏好了,等下就去見李縣令。”
話音剛落,捕快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衙役的通報:“縣尉大人到——”
林越和趙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周昌這個時候來,絕不是好事。
只見周昌穿著一身青色官袍,面色鐵青地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兩個膀大腰圓的衙役,手里還拿著一根粗壯的水火棍,眼神不善地盯著林越。
“林越,你可知罪?”周昌的聲音像淬了冰,一開口就帶著審問的意味。
林越站直身體,拱手道:“屬下不知何罪之有,還請縣尉大人明示。”
“不知罪?”周昌冷笑一聲,踱步到林越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他身上的狼狽,“昨夜三更,你擅離職守,不在草料場看守人犯,卻跑到城西廢棄倉庫一帶鬼鬼祟祟,被張府護院撞見,可有此事?”
林越心中一凜。張府的人動作真快,這才幾個時辰,就把狀告到了周昌這里。而且周昌特意點出“擅離職守”,顯然是想拿規矩治他的罪。
“回大人,屬下昨夜確實去過城西,但并非鬼鬼祟祟,而是追查王二柱溺亡案的線索。”林越不卑不亢地回應,“至于擅離職守,屬下已提前托同僚代為照看草料場,不算違規。”
“追查線索?”周昌猛地提高了聲音,震得捕快房內的卷宗都抖了抖,“誰給你的權力,讓你私自帶傷辦案?誰給你的膽子,敢擅闖張府的私產倉庫?林越,你不過是個剛入隊的小捕快,真當自己是斷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爺了?”
他的聲音引來了不少衙役和文書的圍觀,都遠遠地站著,不敢靠近。周昌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就是要在眾人面前,把林越這顆剛冒頭的“刺頭”狠狠摁下去。
“大人,辦案講究證據,而非身份高低。”林越迎著周昌的目光,寸步不讓,“王二柱案疑點重重,張府倉庫的貨物與案情息息相關,屬下身為捕快,豈能因對方勢大就視而不見?”
“放肆!”周昌被林越這番話噎得臉色漲紅,指著他的鼻子怒斥,“強詞奪理!張萬貫是本縣鄉紳,向來遵紀守法,你僅憑臆測就擅闖其倉庫,已是冒犯!如今被人撞見,不思悔改,反倒頂撞上官,此等目無王法之徒,留你在捕快隊,只會敗壞規矩!”
他轉身對身后的衙役喝道:“來啊!將林越拿下!”
兩個衙役立刻上前,就要扭住林越的胳膊。趙猛急忙上前一步,擋在林越身前:“縣尉大人,林越也是為了破案,求您再給他一次機會……”
“滾開!”周昌一腳踹在趙猛小腹上,將他踹得踉蹌后退,捂著肚子疼得說不出話,“一個小小的捕頭,也敢替人求情?等處理完林越,再算你的賬!”
林越扶住趙猛,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周昌這是鐵了心要整他,連趙猛都要牽連。他看向周昌,沉聲道:“大人要拿我,可以。但王二柱案的證據,我已找到關鍵線索,還請大人容我先向縣令大人稟報。”
“證據?”周昌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所謂的證據,怕不是自己偽造的吧?我看你就是想攀誣張鄉紳,趁機撈好處!今日我便替縣令大人好好管教你,讓你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
他從衙役手中奪過水火棍,指著地上:“林越,給我跪下!”
捕快房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誰都看得出,周昌這是要往死里整林越。在縣衙里,下官頂撞上官,本就是大罪,更何況周昌還占著“擅離職守”的由頭。
林越站在原地,脊梁挺得筆直。前世在刑警隊,他見過太多仗勢欺人的場面,卻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在這古代縣衙里,被逼到如此境地。他可以接受懲罰,但絕不能接受下跪——這不僅是膝蓋的彎曲,更是對他身為執法者尊嚴的踐踏。
“大人,屬下無罪,絕不跪下。”林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
“好!好一個‘絕不跪下’!”周昌被徹底激怒了,臉色猙獰如惡鬼,“看來不給你點教訓,你是不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來人,將他按在地上,重打二十棍!我看他嘴還硬不硬!”
兩個衙役如狼似虎地撲上來,一人抓住林越一條胳膊,強行將他按倒在地。粗糙的青磚硌得膝蓋生疼,后背的傷口被拉扯著,疼得林越額頭滲出冷汗,但他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
周昌親自舉起水火棍,棍身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在林越的背上——
“啪!”
沉悶的響聲在捕快房內回蕩,林越的身體猛地一顫,背上瞬間涌起一陣劇痛,仿佛骨頭都要裂開。但他死死咬著牙,硬是沒發出一點聲音。
“第一棍!讓你記住,什么叫規矩!”周昌厲聲喝道。
“啪!”
第二棍落下,力道比剛才更重。林越的意識開始有些模糊,但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認慫。他手里握著張萬貫走私毒弩的證據,只要撐過這頓打,就能將真兇繩之以法。這點疼,比起前世抓捕罪犯時挨的刀傷槍傷,算不了什么。
“啪!啪!啪!”
水火棍一下接一下地落下,林越的后背很快就血肉模糊,粗布衣服被打得粉碎,血漬濺在青磚上,觸目驚心。周圍的衙役都不忍再看,有的別過頭,有的悄悄握緊了拳頭。
趙猛被兩個衙役按著,急得雙目赤紅,嘶吼道:“周昌!你不能這樣!林越是無辜的!有本事沖我來!”
周昌充耳不聞,他看著林越趴在地上,脊梁卻依舊沒有完全彎下去,心中的怒火更盛。他要的不是讓林越疼,而是讓他徹底服軟,讓所有人都知道,在青石縣,是他周昌說了算!
“說!你錯了沒有?!”周昌又是一棍砸下去,吼道。
林越抬起頭,臉上沾滿了汗水和泥土,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我沒錯……辦案緝兇,何錯之有?”
“你還敢嘴硬!”周昌氣得渾身發抖,掄起水火棍就要再打。
“住手!”
一聲斷喝突然從門口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縣令李嵩穿著便服,面色凝重地站在門口,身后跟著他的師爺。顯然,李嵩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
周昌的動作僵在半空,看到李嵩,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強作鎮定地拱手道:“縣令大人,您怎么來了?屬下正在處置擅離職守、頂撞上官的捕快林越,給縣衙立規矩呢。”
李嵩沒看周昌,目光落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林越身上,眉頭皺得更緊。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沉聲道:“林越,還能起來嗎?”
林越咬著牙,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因為劇痛,剛撐起身子又跌了下去。趙猛趁機掙脫衙役,沖過來扶住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大人,您可算來了!林越他……”
“先別說了。”李嵩打斷趙猛,對身后的師爺道,“快叫郎中過來,帶林越去后堂醫治。”
“是。”師爺連忙應聲,轉身去安排。
周昌見狀,急忙道:“大人,林越目無上官,擅闖民宅,按律當罰……”
“按律?”李嵩站起身,冷冷地看向周昌,“周縣尉,你告訴我,哪條律例規定,捕快追查兇案線索,就算擅闖民宅?哪條律例規定,頂撞上官,就要被活活打死?”
周昌被問得啞口無言,額頭上滲出冷汗:“屬下……屬下只是想小小懲戒,讓他長記性……”
“懲戒?”李嵩指著地上的血跡,聲音陡然提高,“二十棍下去,人都快沒氣了,這叫小小懲戒?周昌,你當我是瞎的嗎?”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沉聲道:“林越的事,等他傷好再說。王二柱案尚未了結,他是辦案的關鍵人,誰也不能動他。至于擅離職守的罪名,我會派人核查,若屬實,自有縣衙規矩處置,輪不到你私自動刑!”
這番話既給了周昌臺階,又明確表示了對林越的維護。周圍的衙役們都松了口氣,看向李嵩的目光多了幾分敬佩。
周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不敢再爭辯,只能躬身道:“屬下……屬下遵令。”
李嵩不再看他,對趙猛道:“好好照顧林越,有任何情況,立刻報給我。”
“是!多謝大人!”趙猛感激涕零,小心翼翼地扶起林越。
林越靠在趙猛懷里,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但他聽到了李嵩的話,嘴角緩緩勾起一抹虛弱的笑。他賭對了,李嵩不是昏官,這場仗,他沒輸。
被趙猛攙扶著往外走時,林越回頭看了一眼周昌。周昌站在原地,陰鷙的目光死死盯著他,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林越心中清楚,這頓打,只是開始。周昌和張萬貫勾結,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他不僅要養好傷,更要盡快將證據呈給李嵩,否則,下次可能就沒這么幸運了。
陽光透過縣衙的朱漆大門照進來,落在林越帶血的衣袍上,紅得刺眼。他攥緊了藏在袖中的那塊手帕,那里包著的不僅是證據,更是他在這個世界立足的底氣。
疼痛依舊在蔓延,但林越的眼神卻越來越亮。他知道,自己必須盡快變強,無論是武道,還是心智。在這個拳頭能定規矩、權勢能壓人命的高武世界,光有破案的智慧還不夠,還得有護住自己、護住真相的力量。
后堂的方向傳來郎中的腳步聲,林越閉上眼,任由趙猛將他扶去。養傷的日子,或許正好能讓他靜下心來,好好琢磨一下那本《鐵布功》——畢竟,下次再面對周昌和張府的打手,他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只能被動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