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風(fēng)裹著寒意,卷得顧愴身上那件藍(lán)色外套獵獵作響。他坐在仔仔家別墅的漢白玉階梯上,手指反復(fù)摩挲著掌心那串貝殼手鏈——鏈扣處還留著仔仔戴過的溫度,可手鏈的主人,已經(jīng)消失了二十三天。
七點剛過,別墅鐵門“吱呀”一聲開了。顧愴猛地抬頭,眼里瞬間亮起的光,在看到戚染的那一刻,又迅速暗了下去。他站起身,嘴唇動了動,還沒等他開口,眼淚就先掉了下來,砸在冰冷的石階上,碎成一小片濕痕。
“顧愴,”戚染提著保溫桶走過來,看到他紅腫的眼睛,聲音軟得像要化了,“天這么冷,怎么還坐在這兒?跟我進(jìn)去吧,里面有暖氣,我給你燉了排骨湯。”
顧愴卻往后退了一步,搖著頭,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我不進(jìn)去,阿姨,我沒臉進(jìn)去。以前仔仔總拉著我,說要帶我參觀他的房間,說要給我看他收藏的模型,我總說‘下次吧’,現(xiàn)在……我連進(jìn)他家門的資格都沒有了。”
他越說越激動,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階梯上。膝蓋磕在石面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可他像沒感覺到疼一樣,只是仰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戚染:“阿姨,我求您了,您告訴我仔仔在哪兒好不好?他是不是還在怨我?怨我以前忽略他,怨我沒好好跟他說話,怨我沒留住他?”
戚染的眼淚瞬間涌了上來,她趕緊蹲下來,想拉顧愴起來:“顧愴,你快起來!仔仔沒有怨你,他從來都沒怨過你!”
“他就是怨我!”顧愴固執(zhí)地?fù)u頭,眼淚掉得更兇了,“不然他為什么不回來?為什么連個消息都沒有?阿姨,您告訴我他在哪兒,我去找他,我給他道歉,我天天跟他說對不起,直到他原諒我為止!就算他打我、罵我,我都認(rèn),我只求他別不見我……”
他說著,突然往前挪了挪,額頭抵在戚染的手背上,聲音里滿是絕望的懇求:“媽,求您成全我們,求您讓仔仔回來好不好?我知道我沒資格叫您媽,可仔仔以前總說,等我們考上大學(xué),就一起喊您媽……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求能再見到他,只求他能原諒我。”
“媽”這個字,像一根針,狠狠扎在戚染心上。她想起仔仔離開那天,抱著她的胳膊哭到發(fā)抖,說“媽,我舍不得顧愴,可我不能耽誤他”。她怎么能告訴顧愴,仔仔不是怨他,而是太在乎他,才寧愿自己偷偷難過,也不愿耽誤他的未來?
戚染擦了擦眼淚,把保溫桶遞到顧愴面前:“先把湯喝了,顧愴。仔仔要是知道你這樣折騰自己,會心疼的。他從來都沒怨過你,真的,他只跟我說過,希望你能好好的,希望你離開他之后,能過得更好。”
“過得更好?”顧愴愣了一下,眼淚還掛在臉上,“沒有他,我怎么過得更好?阿姨,您騙人,仔仔就是怨我,不然他怎么會這么說?”
他把保溫桶推了回去,搖著頭,慢慢從地上站起來,重新坐回階梯上。“我不喝,”他聲音沙啞,“我就在這兒等他,等他回來告訴我,他沒有怨我,等他回來跟我一起考大學(xué),一起看海。”
戚染看著他固執(zhí)的樣子,心里又疼又無奈。她把保溫桶放在階梯上,說:“湯我放這兒了,你想喝的時候就熱一熱。天晚了會更冷,別在這兒待太久。”
說完,戚染轉(zhuǎn)身回了別墅。鐵門關(guān)上的瞬間,顧愴再也忍不住,抱著膝蓋哭了起來。他看著保溫桶里冒著的熱氣,想起仔仔以前總在冬天給他帶熱牛奶,說“喝了暖和”。現(xiàn)在熱湯就在眼前,可那個給他帶熱牛奶的人,卻不知道在哪里。
八點的鐘聲在遠(yuǎn)處響起,顧愴知道,今天又等不到仔仔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眼睛依舊紅腫,卻還是固執(zhí)地看了一眼別墅的鐵門。
“仔仔,”他對著空蕩的街道,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哭腔,“我知道你沒有怨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不要過得更好,我只要你回來,只要你能原諒我。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直到你回來的那一天。”
風(fēng)從耳邊吹過,帶著深秋的涼意,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顧愴握緊了手里的貝殼手鏈,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他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像一道永遠(yuǎn)填不滿的空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只知道只要還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會放棄——因為他還在期待著,那個溫溫柔柔的男孩,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笑著對他說“顧愴,我回來了,我沒有怨你”。
顧愴抱著仔仔的藍(lán)色衛(wèi)衣,手里提著那桶沒怎么動的排骨湯,一步步往家走。深秋的夜晚已經(jīng)很涼,風(fēng)灌進(jìn)衣領(lǐng)里,卻沒讓他覺得冷——衛(wèi)衣上還留著戚染家里的暖氣味,混著仔仔以前常用的檸檬洗衣液香,像有個人輕輕貼著他的胳膊,陪他走這條空蕩蕩的路。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輕,好像怕驚擾了什么。路過以前和仔仔一起買過薄荷糖的小賣部時,他停了下來。小賣部的燈還亮著,玻璃柜里的薄荷糖排得整整齊齊,綠色的包裝紙在燈光下泛著熟悉的光。他想起以前仔仔總在這里買兩盒薄荷糖,一盒塞進(jìn)他口袋,一盒自己揣著,說“上課困了就吃一顆,別被老師發(fā)現(xiàn)”。
顧愴站在門口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沒進(jìn)去。他口袋里還裝著那串貝殼手鏈,指尖摩挲著貝殼的紋路,像在跟仔仔說“今天我沒買糖,等你回來,我們一起買”。
走到家樓下時,他才發(fā)現(xiàn)手里的保溫桶還熱著。桶身的溫度透過指尖傳過來,讓他想起以前仔仔給他帶熱牛奶時,也是這樣把杯子揣在懷里,怕牛奶涼了。他低頭看著保溫桶,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仔仔的心意,他以前總忽略,現(xiàn)在才明白,那些藏在熱牛奶、熱湯里的溫柔,是多么珍貴。
他輕輕推開家門,客廳里一片漆黑。父母還在生氣,自從他退學(xué)說要等仔仔后,家里就很少有歡聲笑語了。他沒開客廳的燈,借著陽臺透進(jìn)來的月光,慢慢走到自己的小房間。
房間里還保持著以前的樣子,書桌上擺著仔仔留下的筆記本、那盆向日葵,還有裝滿信紙船的鐵盒。顧愴把仔仔的衛(wèi)衣疊好,放在枕頭邊,又把保溫桶里的排骨湯倒進(jìn)碗里,放在書桌角——他想留著,等明天早上熱一熱再喝,好像這樣,就能離仔仔更近一點。
他蹲在向日葵花盆前,看著幼苗又長出了一片新葉。他拿起手機,打開“給仔仔的向日葵日記”文件夾,對著新葉拍了張照片,配了一行字:“仔仔,今天向日葵又長了一點,阿姨給我燉了排骨湯,還把你的衛(wèi)衣給我了。我很想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看看它?”
發(fā)完照片,他翻開仔仔的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看。看到最后一頁那兩個站在香樟樹下的小人時,他用指尖輕輕描過仔仔的字跡,眼淚滴在紙頁上,暈開了淡淡的墨痕。
“仔仔,”他對著筆記本輕聲說,“阿姨說你走的時候哭了,說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我每天都在你家樓下等你,我怕你回來找不到我,怕你忘了我們的約定。你是不是也在想我?是不是也在等一個機會回來見我?”
他把筆記本抱在懷里,躺在床上,聞著枕頭邊衛(wèi)衣上的味道,好像仔仔就躺在他身邊,輕輕跟他說“顧愴,晚安”。可等他睜開眼,房間里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只有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照在書桌上,照亮了那碗沒喝完的排骨湯,照亮了那盆向日葵,也照亮了他滿是思念的心。
夜深了,顧愴還是沒睡著。他拿起手機,對著天花板拍了張照片,又打開“給仔仔的向日葵日記”,寫下:“仔仔,今天我又沒等到你,可我還是會等。明天早上我還要去你家樓下,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的。向日葵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放下手機,他把仔仔的衛(wèi)衣拉過來,抱在懷里,像抱著一個易碎的夢。他知道,明天可能還是等不到仔仔,后天也可能等不到,但他不會放棄——因為他和仔仔約定過,因為他還在期待著,那個穿著白色T恤、笑著喊他“顧愴”的男孩,會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跟他說“我回來了,我好想你”。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顧愴的臉上,他的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卻在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微笑——他相信,仔仔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顧愴抱著仔仔的衛(wèi)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衛(wèi)衣上的檸檬香混著淡淡的暖意,像仔仔以前靠在他肩膀上的溫度,可一伸手,卻只有空蕩蕩的空氣。他把臉埋進(jìn)衛(wèi)衣里,眼淚無聲地打濕了布料,和仔仔以前落下的汗?jié)n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痕跡。
他突然想起,以前仔仔總愛抱著他的枕頭說話,說“顧愴,今天老師又夸我筆記記得好啦”“顧愴,明天我們?nèi)ベI草莓味的棒棒糖好不好”。那時候他總覺得仔仔幼稚,現(xiàn)在卻學(xué)著仔仔的樣子,對著枕頭輕聲說:“仔仔,今天阿姨把你的衛(wèi)衣給我了,還燉了排骨湯,我不愛吃蔥,阿姨都記得。”
說完,他自己先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沒有回應(yīng)的對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空落落的疼。他坐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那盒裝滿信紙船的鐵盒,把里面的信紙船一個個倒出來,攤在桌面上。
每一張信紙上,都寫著他想對仔仔說的話:“今天數(shù)學(xué)模擬考,我又錯了那道你教過我的題”“琴嶼路的海今天很藍(lán),我替你看了”“向日葵長新葉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看看”。他拿起一張信紙,指尖撫過上面的字跡,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張信紙的角落,沾著一點小小的墨痕——和仔仔以前總在草稿紙上留下的墨痕一模一樣。
“仔仔,你看,”他對著信紙輕聲說,“我寫的字,是不是越來越像你了?你以前總說我字寫得丑,說要教我練字,可你還沒教我,就走了。”
他把信紙折回小船的樣子,放進(jìn)鐵盒里,又拿起仔仔的筆記本,翻到畫著兩個小人的那一頁。他學(xué)著仔仔的筆跡,在旁邊畫了一顆小小的星星,旁邊寫著:“仔仔,我今天又去你家樓下等你了,還是沒等到你。但我不會放棄的,我會等你回來,等你跟我一起畫星星。”
窗外的月光漸漸移到書桌上,照亮了那碗沒喝完的排骨湯。顧愴想起仔仔以前總說“湯要趁熱喝,涼了就不好喝了”,他趕緊拿起碗,走到廚房,把湯倒進(jìn)鍋里加熱。
爐火“滋滋”地響著,鍋里的湯冒著熱氣,顧愴靠在廚房門口,看著湯在鍋里翻滾,眼淚又掉了下來。他想起以前仔仔在他家廚房,也是這樣站在爐火旁,給他熬排骨湯,說“顧愴,你站遠(yuǎn)一點,別被油濺到了”。那時候他總嫌仔仔啰嗦,現(xiàn)在卻想再聽一次他的啰嗦,再看一次他站在爐火旁的樣子。
湯熱好了,顧愴盛了一碗,坐在餐桌前,慢慢喝著。湯還是很鮮,卻少了一點仔仔熬的味道——少了一點仔仔偷偷加的、他不知道是什么的調(diào)料,少了一點仔仔站在旁邊看著他喝的期待,少了一點兩個人一起喝湯的熱鬧。
喝完湯,他把碗洗干凈,放回櫥柜里——放在仔仔以前用的那個小鴨子杯子旁邊。他看著杯子,突然想起仔仔以前總用這個杯子喝水,說“這個杯子跟你一樣,呆呆的”。他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溫水,放在嘴邊,卻怎么也喝不下去——杯子里沒有仔仔遞過來的溫度,沒有仔仔笑著說“慢點喝,別燙著”的聲音。
回到房間,顧愴把仔仔的衛(wèi)衣重新疊好,放在枕頭邊,又把那串貝殼手鏈戴在手腕上。他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又像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
“仔仔,”他對著天花板,輕聲說,“晚安。以前你總跟我說晚安,現(xiàn)在我跟你說,你能聽到嗎?你是不是也在跟我說晚安?”
沒有回應(yīng),只有房間里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著,像在數(shù)著他等過的日子。顧愴閉上眼睛,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他知道,明天早上六點半,他還是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仔仔家的階梯上,還是會抱著一絲希望,等那個溫溫柔柔的男孩回來。
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仔仔會出現(xiàn)在他面前,笑著對他說“顧愴,我回來了,晚安”
后半夜,顧愴終于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里,他又回到了高三五班的教室,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仔仔就坐在他旁邊,穿著那件藍(lán)色的衛(wèi)衣,手里拿著一支筆,正低頭幫他整理錯題。
“顧愴,你看這道題,”仔仔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笑著對他說,“上次我跟你說過的解題方法,你怎么又忘了?”
顧愴趕緊湊過去,想說“我沒忘,就是有點緊張”,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他只能看著仔仔的笑臉,眼淚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他太想仔仔了,想了這么久,終于在夢里見到了。
“仔仔,”他伸手想去抱仔仔,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穿過了仔仔的身體,什么都沒碰到。仔仔的笑臉突然變得模糊,像被風(fēng)吹散的霧,慢慢消失在他眼前。
“仔仔!你別走!”顧愴大喊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額頭上全是冷汗,心臟“咚咚”地跳著,像要跳出胸口。
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細(xì)長的影子。顧愴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才反應(yīng)過來——剛才的重逢,只是一場夢。
他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抱著枕頭,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夢里仔仔的笑臉還清晰地留在腦海里,可現(xiàn)實中,他卻連仔仔的影子都找不到。這種明明近在眼前,卻又遠(yuǎn)在天邊的感覺,比任何疼痛都更讓他難受。
顧愴慢慢從床上下來,走到書桌前,打開臺燈。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書桌上的物品——仔仔的筆記本、那盆向日葵、裝滿信紙船的鐵盒,還有放在枕頭邊的藍(lán)色衛(wèi)衣。
他拿起衛(wèi)衣,抱在懷里,又把那串貝殼手鏈戴在手腕上,走到陽臺。夜風(fēng)吹過來,帶著深秋的涼意,卻吹不散他心里的思念。他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想起以前仔仔總說“顧愴,等我們考上大學(xué),就一起在晚上逛一次街,看看城市的夜景”,現(xiàn)在城市的夜景還在,可那個想一起看夜景的人,卻不在了。
“仔仔,”他對著夜空輕聲說,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剛才夢到你了,你還是以前的樣子,笑著跟我說話,幫我整理錯題。我好想讓那個夢一直做下去,好想永遠(yuǎn)都不要醒過來——因為只有在夢里,我才能再見到你。”
他想起夢里仔仔幫他整理錯題的樣子,又想起現(xiàn)實中仔仔留下的筆記本,眼淚掉得更兇了。他回到房間,翻開筆記本,一頁一頁地看,仿佛這樣就能離仔仔更近一點。
看到某一頁,他發(fā)現(xiàn)仔仔在一道數(shù)學(xué)題的旁邊,寫著“顧愴,這道題你要是再錯,我就罰你給我買十顆草莓味的棒棒糖”。顧愴看著這句話,忍不住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又掉了下來——他多希望仔仔能真的罰他,多希望能
清晨的風(fēng)還帶著夜的涼意,顧愴背著書包走在去仔仔家的路上。書包里裝著仔仔的藍(lán)色衛(wèi)衣,口袋里揣著那盒薄荷糖,手腕上的貝殼手鏈隨著腳步輕輕響,像在跟他一起數(shù)著路上的石板磚——一步、兩步、三步……每一步都朝著那個熟悉的方向,每一步都帶著一點微弱的期待。
路過街角那家早餐店時,他停了下來。以前仔仔總在這里買兩個肉包,一個給自己,一個給顧愴,說“這家的肉包最好吃,你快嘗嘗”。顧愴看著店里冒著熱氣的蒸籠,眼淚又忍不住涌了上來。他走進(jìn)去,也買了兩個肉包,付完錢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忘了說“不要蔥”——仔仔以前總記得幫他說,現(xiàn)在沒人記得了。
他拿著肉包,慢慢往前走。肉包還熱著,燙得他指尖發(fā)麻,可他舍不得放手——這是他和仔仔以前常吃的早餐,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吃了。他咬了一口肉包,蔥的味道在嘴里散開,有點沖,卻讓他想起仔仔以前幫他挑蔥的樣子,仔仔的指尖很細(xì),挑蔥的時候很認(rèn)真,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仔仔,”他對著手里的肉包輕聲說,“你看,我買了我們以前常吃的肉包,就是忘了說不要蔥,有點難吃。你要是在,肯定會幫我挑掉的,對不對?”
走到仔仔家別墅附近時,他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了那級漢白玉階梯。階梯還是以前的樣子,冰冷、干凈,卻空無一人。顧愴的心臟猛地一沉,期待像被針扎破的氣球,瞬間癟了下去,可他還是加快了腳步——他怕自己來晚了,怕錯過仔仔可能出現(xiàn)的瞬間。
他走到階梯前,把剩下的一個肉包放在最下面一級——那是仔仔以前常坐的位置,他想留給仔仔,萬一仔仔回來了,能吃到熱乎的肉包。他自己坐在旁邊的石階上,拿出口袋里的薄荷糖,拆開一顆放進(jìn)嘴里,清涼的味道在嘴里散開,卻沒讓他清醒,反而讓眼淚更洶涌了。
他想起以前,他和仔仔總坐在這級階梯上吃早餐,仔仔吃著肉包,他吃著薄荷糖,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暖暖的。仔仔會跟他說學(xué)校里的事,說他新畫的畫,說他想考的大學(xué),他會認(rèn)真聽著,偶爾插一兩句話,那時候的日子,簡單又快樂,現(xiàn)在想起來,卻像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七點整,別墅的鐵門“咔嗒”一聲開了。顧愴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立刻站起來,手里的薄荷糖掉在地上,他卻顧不上撿——他以為是仔仔回來了,眼睛死死盯著門口,連呼吸都忘了。
可出來的還是戚染。戚染看到他,眼里滿是心疼,走過來遞給她一杯熱牛奶:“顧愴,早上冷,喝點熱牛奶暖暖身子。你看你,眼睛又紅了,是不是又哭了?”
顧愴接過熱牛奶,手指碰到杯子的瞬間,眼淚掉了下來。牛奶還是熱的,和仔仔以前遞給他的一樣,可他知道,這不是仔仔遞的,仔仔不會再遞給他熱牛奶了。
“阿姨,”他哽咽著,“仔仔今天……還是不會回來嗎?”
戚染的腳步頓了頓,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一絲哽咽:“顧愴,再等等,好不好?仔仔他……他會回來的,他不會讓你一直等下去的。”
顧愴點了點頭,卻知道,戚染是在安慰他。他抱著熱牛奶,重新坐在階梯上,看著別墅的鐵門,心里空蕩蕩的。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不知道這樣的等待有沒有意義,可他還是不愿意放棄——他怕自己一放棄,仔仔就回來了,怕自己錯過和仔仔重逢的機會。
他把熱牛奶放在旁邊的石階上,又拿出仔仔的筆記本,翻開最后一頁,看著那兩個站在香樟樹下的小人。他用指尖輕輕描過仔仔的字跡,輕聲說:“仔仔,我又來等你了。今天我買了我們以前常吃的肉包,還買了薄荷糖,你要是回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我還想跟你一起上學(xué),一起整理錯題,一起考大學(xué),一起看海……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你快回來好不好?”
風(fēng)從耳邊吹過,帶著清晨的涼意,卻沒有任何回應(yīng)。顧愴知道,今天又等不到仔仔了,可他還是會坐在這里,等到八點,等到太陽升高,等到希望徹底破滅——他就是這么固執(zhí),固執(zhí)地守著一個可能永遠(yuǎn)不會實現(xiàn)的約定,固執(zhí)地等著一個可能永遠(yuǎn)不會回來的人。
他拿起那杯熱牛奶,慢慢喝著。牛奶還是熱的,暖了他的手,卻暖不了他冰涼的心。他知道,明天早上,他還是會來這里,還是會買兩個肉包,還是會拆開一顆薄荷糖,還是會等仔仔回來——因為他愛仔仔,愛到愿意用自己的青春,去等一個可能永遠(yuǎn)不會回來的人。
顧愴坐在階梯上,目光又一次落在二樓的窗臺——那盆他和仔仔一起種下的向日葵,竟然開花了。明黃色的花瓣朝著太陽的方向舒展,像仔仔以前總畫在草稿紙上的小太陽,亮得晃眼,卻也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猛地站起來,手指緊緊抓著欄桿,眼淚瞬間涌了出來。他想喊,想告訴仔仔“我們的向日葵開花了”,可張開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仔仔不在,沒人跟他一起看花開,沒人會笑著說“顧愴,你看它是不是比我畫的還好看”,這份期待了很久的喜悅,最終還是變成了獨自一人的失落。
“仔仔,你看啊,”他對著窗臺,聲音哽咽,“我們的向日葵開花了,開得好漂亮。你不是說,等它開花了,我們就去琴嶼路看海嗎?你怎么還不回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的約定了?”
風(fēng)卷著花瓣的香氣吹過來,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仔仔以前輕輕碰他的指尖。他想起去年和仔仔一起種向日葵的那天,仔仔蹲在花盆前,小心翼翼地把種子埋進(jìn)土里,說“顧愴,我們要一起好好照顧它,等它開花了,就代表我們的愿望會實現(xiàn)”。那時候他笑著說“幼稚”,現(xiàn)在才知道,仔仔的愿望,是想和他一起走到未來。
就在這時,別墅的鐵門開了。顧愴的心臟猛地一跳,以為是仔仔回來了,可看到戚染手里拿著一個熟悉的盒子時,他的肩膀又垮了下去。
“顧愴,”戚染走過來,把盒子遞給他,聲音里帶著濃濃的鼻音,“這是仔仔走之前藏在衣柜最里面的,我昨天整理房間才發(fā)現(xiàn)。他說……他說要是你還在等他,就把這個給你。”
顧愴顫抖著接過盒子,指尖碰到盒面時,眼淚掉在了上面。盒子是藍(lán)色的,上面貼著一張小小的便利貼,是仔仔的字跡:“顧愴,要是你看到這個盒子,說明你還在等我。對不起,我不能陪你高考,不能陪你看向日葵開花,不能陪你去看海了。但我會在很遠(yuǎn)的地方,祝你每天都開心,祝你考上喜歡的大學(xué),祝你……忘了我,過得更好。”
便利貼的邊角被反復(fù)摩挲過,留下了淡淡的痕跡,顧愴能想象到仔仔寫這些話時,一定哭了很久。他打開盒子,里面裝著滿滿的回憶——他送給仔仔的第一支筆、他們一起拍的合照、仔仔幫他整理的錯題本、還有一顆用紅線系著的貝殼,是那串貝殼手鏈上掉下來的那一顆。
“仔仔,”顧愴抱著盒子,坐在階梯上,哭得像個孩子,“你明明這么想我,為什么不回來?你說讓我忘了你,我怎么能忘了你?你是我同桌,是幫我整理錯題的人,是給我?guī)堑娜耍歉乙黄鸱N向日葵的人……我怎么能忘了你?”
戚染蹲在他身邊,輕輕拍著他的背,眼淚也掉了下來:“顧愴,仔仔也是沒辦法。他爸爸工作調(diào)動,必須要走,他怕耽誤你高考,才故意不告訴你的。他走的那天,抱著這個盒子哭了一路,說‘媽,我好舍不得顧愴’。”
顧愴聽到這話,哭得更兇了。他拿起盒子里的合照,照片上的他和仔仔坐在琴嶼路的礁石上,笑得很開心。陽光照在他們身上,暖暖的,像那天的日子一樣。
“阿姨,”他哽咽著,“仔仔現(xiàn)在在哪?我能不能去找他?我不要忘了他,我要跟他一起看向日葵開花,一起去看海,一起考大學(xué)……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回來。”
戚染搖了搖頭,聲音里滿是無奈:“顧愴,仔仔不讓我告訴你他的地址,他說他想讓你好好生活。他還說,要是你看到向日葵開花了,就替他多拍幾張照片,等以后有機會,再拿給他看。”
顧愴點了點頭,拿起手機,對著窗臺上的向日葵,一張接一張地拍。他要把花開的樣子都拍下來,存進(jìn)“給仔仔的向日葵日記”里,等仔仔回來,一張一張地給他看。
八點的鐘聲響起,顧愴知道,今天又等不到仔仔了。他抱著盒子,慢慢站起來,往家的方向走。風(fēng)卷著他的衣角,盒子里的貝殼輕輕響,像仔仔在跟他說話。
“仔仔,”他對著空蕩的街道,輕聲說,“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向日葵,會替你多拍幾張照片,會替你去看海,會替你……好好生活。但我不會忘了你,我會一直等你,等你回來,等我們一起完成那些沒完成的約定。”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淹沒在風(fēng)里。可他知道,仔仔一定能聽到,一定能感受到他的思念——因為他們的向日葵開了,他們的約定還在,他們的心意,永遠(yuǎn)都不會變。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越寫到后面越想哭寫“向日葵開花”這個場景時,我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很久,不是因為不知道怎么寫是真的沒有勇氣在寫下去。因為這盆向日葵,從來都不只是一盆花——它是顧愴和仔仔埋在土里的約定,是仔仔離開時不敢?guī)ё叩臓繏欤穷檺硎卦陔A梯上日復(fù)一日的念想。當(dāng)明黃色的花瓣終于朝著太陽舒展時,我知道,這個故事里最溫柔也最殘忍的時刻,終于來了。
我常常在想,為什么要讓向日葵在顧愴獨自等待時開花?或許是因為青春里的遺憾,總帶著這樣的“錯位感”——你期待了很久的美好,偏偏在最孤獨的時候降臨;你想分享的人,偏偏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缺席。顧愴站在階梯下,看著窗臺上盛開的向日葵,想喊卻喊不出聲的瞬間,像極了我們每個人青春里都有過的時刻:某件事、某個人,明明是兩個人的約定,最后卻只能一個人完成,連喜悅都裹著一層化不開的難過。
仔仔藏在衣柜里的那個藍(lán)色盒子,是我刻意埋下的“溫柔伏筆”。我不想讓仔仔的離開變成“不告而別”,也不想讓顧愴的等待變成“單向奔赴”。那個盒子里裝的,不只是筆、合照和錯題本,更是仔仔沒說出口的話:“我不是不想見你,是怕我的留戀耽誤你;我不是不愛你,是愛到寧愿自己偷偷哭,也想讓你好好走下去。”這種“愛到深處是成全”的細(xì)膩,是青春里最讓人心疼的地方——我們總以為愛就是要在一起,卻忘了有些愛,是明明舍不得,卻還是要推開對方。
寫戚染遞出盒子的那段時,我反復(fù)修改了很多次。我不想讓她說出“仔仔的地址”,也不想讓故事走向“輕易重逢”的結(jié)局。因為現(xiàn)實里,很多分別就是這樣:沒有轟轟烈烈的告別,沒有清晰明確的歸期,只有一個藏起來的信物,一句“他希望你好好的”,就把兩個人的青春,隔在了兩個世界。顧愴抱著盒子哭的瞬間,他哭的不只是“見不到仔仔”,更是哭“原來你也這么想我,卻還是要離開我”,哭“我們的約定,怎么就變成了我一個人的事”。
有人問我,為什么不讓顧愴和仔仔在向日葵開花時重逢?其實我也想過,讓仔仔突然出現(xiàn)在別墅門口,笑著對顧愴說“我回來了”。可我知道,那樣的結(jié)局,會辜負(fù)顧愴在階梯上的二十多個日夜,也會辜負(fù)仔仔藏起盒子時的隱忍。青春里的很多相遇和別離,本就沒有“圓滿”的答案,有些思念,注定要留在等待里;有些約定,注定要變成回憶里的光。就像那盆向日葵,它開得再好看,也換不回兩個人一起種下它的那個下午,但它會永遠(yuǎn)提醒顧愴,曾經(jīng)有個叫仔仔的男孩,把他放在了心上。
我很心疼顧愴,也很心疼仔仔。心疼顧愴用退學(xué)、用等待,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心疼仔仔用離開、用隱瞞,去成全一個他以為的“更好的未來”。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對方,卻因為年少的笨拙和現(xiàn)實的無奈,把愛變成了遺憾。可正是這份遺憾,讓他們的故事變得更真實——我們每個人的青春里,不都有過這樣的時刻嗎?因為太在意,所以不敢說;因為太愛,所以選擇放手。
最后,我想對顧愴說:向日葵開了,你沒有辜負(fù)和仔仔的約定;你還在等,你也沒有辜負(fù)自己的真心。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你會在琴嶼路的海邊,或者在某個大學(xué)的校園里,再見到那個穿著藍(lán)色衛(wèi)衣的男孩,那時候,你們一定要好好說一句“我好想你”。
也想對仔仔說:你的盒子,顧愴收到了;你的思念,顧愴也感受到了。你不用怕他忘了你,因為有些真心,一旦刻在心里,就永遠(yuǎn)不會消失。
而對于讀到這里的你們,我想說:如果你的青春里,也有一個“仔仔”或“顧愴”,如果你們還有未完成的約定,那就勇敢一點吧。不要等到向日葵開了,才想起還沒說出口的話;不要等到人走了,才后悔沒有好好珍惜。因為有些相遇,一旦錯過,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謝謝你們愿意陪著顧愴,等著那盆向日葵開花;也謝謝你們,愿意在這個故事里,看到曾經(jīng)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