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首戰告捷,但姜窈并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她很清楚,一幅飛天的成功復原,并不意味著整套技術已經成熟。它更像是一個“概念驗證”,證明了這條路的可行性。但要真正實現大規模、高精度的數字化保護和修復,還有無數技術難題需要攻克。
最大的瓶頸,依然在于色彩。
飛天復原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秦漠那近乎“灌輸”式的知識輸入和嚴苛的藝術把關。但這種方法效率低,且不可復制。總不能每修復一幅壁畫,都需要一位像秦漠這樣的頂級專家全程貼身指導。
姜窈的目標,是讓AI能夠真正“理解”敦煌色彩的底層邏輯和美學規律,具備一定的自主學習和推理能力。這就需要構建一個更加龐大、更加精細、更加智能的“敦煌色彩知識圖譜”。
她帶領周韻和馬躍,開始了新一輪的攻堅戰。他們試圖將秦漠之前提供的所有知識點、參考文獻、參照壁畫,以及研究院能提供的所有歷史顏料分析報告、氣候環境影響數據等,全部進行結構化處理,輸入AI模型,希望它能自己總結出規律。
然而,結果并不理想。
新選擇的幾幅用于測試的壁畫殘片,AI還原的色彩雖然比最初好了很多,不再艷俗,但總是顯得“呆板”,缺乏那種由內而外的“氣韻”和“靈魂”。用秦漠的話說,就是“形似而神不似”,“色彩對了,但‘活’氣沒了”。
“問題出在哪里?”周韻看著屏幕上幾幅對比圖,有些氣餒,“我們輸入的數據已經夠多了啊。”
馬躍分析著代碼:“可能是關聯性學習不夠。AI只是機械地記住了‘在A條件下用B顏色’,但它不理解為什么用B顏色,以及B顏色在整體畫面中應該如何‘呼吸’。”
姜窈盯著屏幕,眉頭緊鎖。她知道馬躍說到點子上了。藝術不是簡單的拼圖,色彩的運用涉及到復雜的構圖平衡、情感表達和文化象征,這些是目前的算法難以捕捉的“隱性知識”。
就在團隊陷入僵局時,孫志遠副院長帶著幾個人“恰巧”路過他們的臨時實驗室。
“小姜組長,忙著呢?”孫志遠笑容可掬地走進來,目光掃過屏幕上那些略顯呆板的復原圖,“聽說你們在擴大研究范圍?進展如何啊?”
姜窈禮貌地起身回應:“孫院長,還在攻克一些技術難點,主要是色彩的智能還原還不夠理想。”
“哦?是嗎?”孫志遠拿起一張打印出來的AI復原圖,對著光線看了看,又放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我就說嘛,這藝術的東西,玄之又玄,哪是機器能輕易學會的?還是要靠我們這些老家伙的經驗和感覺。小姜啊,有時候不能太迷信技術,步子邁得太快,容易摔跤啊。”
他看似關心,實則敲打的言語,讓實驗室的氣氛瞬間有些凝滯。
姜窈面色不變,平靜地回答:“謝謝孫院長提醒。我們明白技術的局限性,所以才更需要像您這樣的專家不吝指導。任何新事物的成長都需要過程,我們會繼續努力完善。”
孫志遠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又“關心”了幾句項目經費和設備安全等問題,便帶著人離開了。
他走后,周韻忍不住小聲抱怨:“孫院長這話說的,好像巴不得我們失敗似的。”
姜窈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屏幕上那些缺乏“靈魂”的色彩,目光更加堅定。她知道,來自內部的阻力,已經開始顯現了。她必須盡快取得突破,用更扎實的成果來回應這些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