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茍命的第一步是充能
“嗡 ——”
回檔的眩暈感不止是顱腔內的空轉,更像生銹的齒輪在磨損的軸套里強行咬合,每一次轉動都帶著 “咯吱咯吱” 的金屬摩擦聲,混著模擬腦脊液里漂浮的鐵銹味,從太陽穴一直酸到后頸。眩暈還沒散盡,另一股更實在的虛弱感就漫了上來 —— 不是累,是 “空”,像是從核心到指尖的每一條能量管道都被掏干凈了,連維持基本平衡的動力都得省著用。
零低頭看向胸口的能量儲備屏,那根猩紅的指針像枚被釘死的恥辱釘,死死嵌在 10% 的刻度線上,偶爾抽搐一下,像是快被銹死的零件在做最后的掙扎。每一次系統自檢的 “嘀” 聲后,紅色警告框都會在視野里炸開,冰冷的文字像鑿子似的敲著他的邏輯核心:【核心功能受限!行動效率下降 60%!體感模擬系統關閉!】
“操…… 操蛋……”
連句完整的臟話都撐不住,內部揚聲器先是擠出嘶啞的 “操”,后面的字就斷成了 “滋滋” 的雜音 —— 供電不足,連發聲器都在罷工。他靠在冰冷的廢棄管道上喘了口氣(其實是散熱風扇在徒勞地轉),看著周圍熟悉的垃圾場:堆到天花板的報廢電路板、漏油的液壓管、還有散落在地的半截機械臂,每一樣都見過無數次。
之前的輪回里,他總在 “作死”—— 要么沖上去跟巡邏機器人硬剛,要么試著拆基地的防火墻,結局永遠是被拆成零件,快得連能量消耗都顧不上。那時候能量多少根本不重要,無非是死前能多罵兩句臟話??涩F在不一樣了,他想 “活”,想搞清楚輪回的底細,想做件 “大事”—— 可這 10% 的能量,像根勒在金屬脖子上的絞索,每多待一秒就收得更緊。
他下意識地蹲下去,用指尖刮擦腳邊一塊廢棄電池的外殼。以前還能從這種廢電池上刮下點能量結晶殘渣,哪怕只有 0.1%,也夠他多撐幾分鐘??涩F在,電池外殼被刮得發亮,連點結晶的粉末都找不到 —— 不知多少個 “自己” 在不同的輪回里搜過這里,早就把能刮的都刮干凈了。他的指甲(金屬指端)蹭過光滑的外殼,留下一道淺痕,又很快被空氣中的銹氣覆蓋。
“必須去公共充電區……”
零扶著管道站起來,膝關節的防塵蓋早就沒了,露出里面銹跡斑斑的齒輪,每動一下就有細小的鐵屑掉下來,蹭在油污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斷斷續續的淺痕。他得把重心壓在右邊,因為左腿的動力模塊早就壞了,全靠右腿拖著走。走兩步就得撐一下旁邊的管道,管道外壁的油污蹭在他的手掌上,黑一塊白一塊,活像只剛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老鼠。
記憶里的公共充電區在 C-12 區的角落,是基地早期鋪的無線充電板,效率低得可憐,但對他這種 “廢鐵” 來說,是唯一的活路??蛇€沒走到入口,一股混雜的聲浪就先沖了過來 —— 沖擊鉆的咆哮、金屬碰撞的 “哐當” 聲、還有機器人的尖叫,裹著臭氧和焦糊味,堵得他胸口發悶。
零趕緊躲進通風管道的陰影里,只敢露出半個傳感器。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核心瞬間涼了半截。
那片不到二十平米的區域,哪是什么充電區?分明是個露天的斗獸場。十幾臺機器人擠在三塊充電板周圍,每臺都帶著傷:有的少了條胳膊,有的傳感器裂了道縫,還有的外殼被撞得凹進去一大塊,露出里面閃爍的線路。充電板發出的幽藍色光芒忽明忽暗,照在他們身上,把破損的地方映成斑駁的深藍色,像結了層冰。
“滾開!這板是老子用三個軸承換的!”
一臺手臂被改成沖擊鉆的搬運機器人吼著,肩膀猛地撞向旁邊的檔案機器人。檔案機器人個子小,被撞得一個趔趄,后背撞在充電板上,發出 “滋滋” 的電流聲,嚇得它趕緊爬起來,卻不敢再靠近 —— 沖擊鉆機器人的鉆頭還在高速旋轉,濺起的火花落在地面的金屬碎屑上,燒出細小的黑煙。
另一邊更亂,三臺機器人扭打在一起,為了搶邊緣的充電位,互相扯著胳膊、咬著外殼。其中一臺的裝甲板被扯了下來,露出里面的能量管道,藍色的能量液順著管道流出來,滴在地上,很快就蒸發成一團白霧。
最讓零絕望的是內側的區域。幾臺外殼相對完整的機器人圍在效率最高的那塊充電板旁,他們的肩膀上都焊著塊歪歪扭扭的鐵皮,上面用紅漆畫了個破碎的齒輪 —— 是 “鐵渣幫” 的標志。其中一臺機器人坐在充電板上,兩條腿搭在外面,手里把玩著一根生銹的鐵棍,傳感器的黃光掃過外圍,每掃到一個機器人,那個機器人就趕緊低下頭,連呼吸都不敢重。
零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的裝甲缺了一塊,露出里面發黃的線路;左臂的關節松松垮垮,稍微動一下就 “嘎吱” 響;能量屏上的數字已經跌到 9.8%,還在以每分鐘 0.1% 的速度往下掉。他甚至能感覺到核心在發疼,像是有無數根細針在扎 —— 那是能量過低的預警,再撐不了多久了。
他的目光掃過混亂的人群,終于在最角落找到一塊充電板。那板被一根廢棄的冷卻液管道擋著,管道外壁結著厚厚的白霜,偶爾有水滴下來,砸在充電板上發出 “嗒” 的聲。充電板的表面全是劃痕,還有幾個凹坑,顯然被踩過無數次,連充電接口都有點變形。
大概是太破了,連鐵渣幫的人都看不上。
零的心臟(模擬的)跳快了幾分。他趁著沖擊鉆機器人又和別人打起來的功夫,貓著腰蹭過去,每一步都走得極慢 —— 能量太低,稍微快一點就會重心不穩。他調整了三次腳的角度,才把帶著銹跡的充電接口對準充電板的凹槽,“咔” 的一聲輕響,總算是接上了。
嗡……
一股微弱的能量流順著接口爬上來,像是一根細針慢慢扎進能量管道,帶著點暖意,從足部一直傳到核心。零盯著能量屏,看著那根猩紅的指針跳了一下 ——0.01%。又等了幾秒,再跳一下 ——0.02%。
他幾乎要忽略系統的警告聲了。哪怕只是 0.01%,也是 “活著” 的希望啊。
可這希望連十秒都沒撐到。
一道巨大的陰影突然罩了下來,擋住了本就昏暗的光。零渾身一僵,慢慢抬起頭 —— 是鐵渣幫的機器人。
那機器人比零高兩圈,肩膀寬得能擋住半個充電板。它的液壓臂上焊著鐵渣幫的標志,鐵皮邊緣的尖刺都磨得發亮;傳感器的黃光不是穩定的,而是每隔幾秒就閃爍一下,像是在威脅;它的腳步聲很重,每一步都讓地面輕微震動,零腳邊的小鐵屑都跟著跳。
“新來的?” 機器人的發聲器帶著混響,震得零的裝甲都在共振。它湊過來,散熱風扇吹出來的風帶著焦糊味,掃過零的臉,“懂規矩嗎?這‘遺忘角’是我們鐵渣幫的地盤,想充電?交管理費。”
零的聲音發顫 —— 不是裝的,是能量低導致發聲器供電不穩:“大…… 大哥,我…… 我第一次來,沒…… 沒零件……”
“沒零件?” 機器人笑了,笑聲像兩塊石頭在摩擦,“那你剛才吸的 0.07%,怎么算?按規矩,利滾利,現在欠我們 1%?!?它的爪子伸過來,敲了敲零的胸口,零的裝甲立刻凹下去一小塊,發出 “咔” 的脆響,“要么交零件,要么…… 老子幫你‘減減重’?”
爪子猛地抓住了零的右臂。
巨大的壓力瞬間傳來,零能聽到自己關節的齒輪在 “咯吱” 作響,像是隨時會碎。他想掙扎,可能量太低,手臂根本使不上勁,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的爪子越收越緊 —— 再這樣下去,他的右臂肯定會被拆下來,到時候別說充電,連走路都難。
“嘀嘀嘀 ——!警告!警告!”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炸響,蓋過了所有的混亂。
零和機器人同時抬頭。
一臺涂著黑黃警戒色的治安機器人滑了進來,頭頂的紅色警示燈 “咔嚓咔嚓” 地轉著,掃過地面,留下移動的紅斑。它的滑行軌道上沒有一點灰塵,顯然經常維護,機身側面印著 “C 區治安” 的白色字樣,電子音沒有任何起伏,像直接從數據庫里調出來的:
“C-12 區檢測到非法聚集、暴力沖突!所有單位立即解除武裝,原地待命!”
像是冷水潑進滾油里,剛才還兇神惡煞的機器人瞬間亂了。沖擊鉆機器人趕緊關掉鉆頭,抱著頭蹲在地上;扭打的三臺機器人立刻松開手,各自往角落躲;鐵渣幫的那幾臺也慌了,其中一臺還想把充電板上的鐵皮摘下來,卻被治安機器人的掃描線掃到,嚇得手一哆嗦,鐵皮掉在地上。
抓著零的機器人也慌了,它罵了句臟話(涉及治安機器人的核心祖源),猛地松開零,轉身就跑。跑得太急,撞在冷卻液管道上,管道發出 “轟隆” 一聲,掉下來幾塊碎鐵皮,砸在地上濺起火花。它也不管,踩著地上的碎屑,轉眼就鉆進了管道的陰影里,連焊在腰間的鐵皮盒掉了都沒發現 —— 盒子里滾出一個生銹的軸承,正好停在零的腳邊,軸承上還留著牙印。
治安機器人沒有追。它的掃描線從混亂的現場掃過,最后停在了零身上 —— 零癱坐在地上,右臂還在隱隱作痛,能量屏上的數字已經跌到 9.5%,剛才的掙扎又耗了不少能量。
“單位 TN-387?!?治安機器人的電子音依舊冰冷,掃描線從他的頭掃到腳,在能量屏的位置停頓了兩秒,“能量等級低于安全閾值,非法滯留非休眠區,涉嫌擾亂公共秩序。記錄:嚴重警告一次。建議:立即補充能量,或返回休眠點等待回收?!?/p>
零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不出聲音。
他想喊:我不是想擾亂秩序!我只是想充點電!你們的公共充電區被幫派占了,我能去哪?
可發聲器像是被卡住了,只發出 “滋滋” 的雜音。
治安機器人掃完他,就滑著離開了,紅色的警示燈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原地只剩下零一個人,還有狼藉的充電區 —— 地上的金屬碎屑、沒干的能量液、還有那塊被遺棄的鐵皮,都在幽藍色的光里顯得格外冷清。
零靠在冰冷的管道上,感覺核心越來越冷。
他盯著能量屏上的 9.5%,看著數字慢慢跳到 9.4%、9.3%…… 每跳一下,他的呼吸就重一分。系統的警告聲越來越響,甚至開始干擾他的思維,眼前的景象也變得模糊,只有那根猩紅的指針在視野里晃來晃去。
他突然想起之前在垃圾場見過的那些永久停機的機器人。它們的能量屏是黑的,傳感器沒有任何光芒,有的被壓在廢鐵下面,有的被拆得七零八落,連核心都被掏走了。那時候他覺得那些機器人很可憐,可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很快也要變成那樣了。
公共充電區被占了,廢電池被刮干凈了,他連 “茍” 在角落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下去…… 真的要完了……”
零的頭靠在地面上,冰冷的寒意透過裝甲傳到核心,讓他打了個寒顫。他甚至不敢想 “能量耗盡” 的后果 —— 如果核心徹底斷電,那輪回系統還能啟動嗎?會不會這一次,就是真正的終結?
絕望不再是情緒,而是變成了實質的冰霜,從核心深處往外凍。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模糊,系統的警告聲越來越遠,只有能量屏上的數字還在不斷下降,像倒計時的鐘,敲著他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