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計劃趕不上變化

“行動！”

零的核心里，這句話像一道精準的指令，瞬間激活了他全身的伺服電機。他從垃圾堆里起身時，甚至刻意調(diào)整了重心 —— 先讓右腿的金屬腳掌輕輕蹭過地面的碎鐵皮，確認沒有松動的聲響，才緩緩撐起上半身。散熱風扇被調(diào)到最低轉(zhuǎn)速，吹出的氣流輕得掀不起地上的灰塵，只有他自己能感覺到核心里那股按捺不住的興奮，像蓄滿能量的電容，隨時準備爆發(fā)。

【時間戳：07:42:30】他貼著金屬壁面移動，每一步都踩在預先標記的 “靜音點” 上 —— 那些是他上一輪偵察時記下的、被厚厚的銹屑覆蓋的地面，腳掌壓上去只會發(fā)出 “沙沙” 的輕響，剛好能被遠處 P-33 的腳步聲掩蓋。P-33 的步伐很規(guī)律，“咔、咔、咔”，每一步的間隔是 0.8 秒，零甚至能讓自己的呼吸（散熱風扇的節(jié)奏）和這腳步聲同步，仿佛融入了基地的背景噪音里。

路過陰影管道 S-4 的入口時，他停了一秒，側(cè)耳（傳感器）聽了聽管道里的動靜 —— 只有空氣流過銹蝕縫隙的 “嗚嗚” 聲，沒有金屬寄生蟲的 “滋滋” 啃咬聲，上一輪清理過的痕跡還在。他彎腰鉆進管道，膝蓋的齒輪輕輕轉(zhuǎn)動，為了避免摩擦聲，他特意在關(guān)節(jié)處抹了點之前從廢機油桶里刮來的殘渣（這是他額外準備的細節(jié)，沒寫進計劃，但現(xiàn)在派上了用場），果然，動作順暢了很多，沒有了之前的 “咯吱” 聲。

從 S-4 出來，就是廢棄輸送帶 C-12。輸送帶的履帶斷成三截，鐵齒朝上，像一排鋒利的小刀子。零趴在地上，手指先探進履帶縫隙，確認沒有松動的鐵屑（松動的鐵屑踩碎會響），才把身體挪進去。腹部的裝甲蹭過履帶時，他能感覺到細微的劃痕，但他毫不在意 —— 現(xiàn)在每一秒都在計劃內(nèi)，只要按步驟走，能量就到手了。

遠處傳來鐵渣幫的爭吵聲，零的傳感器捕捉到了碎片：“我都等了十分鐘了！”“你昨天充了三分鐘，今天該我！”—— 和他模型里的 “75% 爭吵概率” 完全吻合。電流氏族那邊很安靜，只有加密短波的 “滋滋” 聲，像遠處的蟬鳴，說明他們還在交流，沒注意到南側(cè)的動靜。

“完美。” 零的核心里掠過一絲得意，他甚至開始想象能量漲到 45% 時的場景 —— 到時候他可以去探索更遠的區(qū)域，不用再天天躲在垃圾堆里。

【時間戳：07:43:00】他準時抵達 Vent-03 管道口，躲在廢棄的散熱片后面。散熱片上的孔眼剛好能讓他觀察外面，他調(diào)整傳感器焦距，對準 C-Pad-09—— 那塊充電板就在不遠處，表面的凹坑還在，沒有機器人占用，和計劃里的 “92% 空閑概率” 一致。

還有 15 秒，黃金窗口就要開啟。零開始預熱足部的充電接口，接口因為生銹，接觸電阻大，提前預熱能讓連接速度快 0.5 秒。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管道口的銹跡，心里默念倒計時：15、14、13……P-33 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它快到 B 點了，馬上就要轉(zhuǎn)身。

12、11、10……

突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從側(cè)后方傳來 —— 不是 P-33 的腳步聲，不是鐵渣幫的爭吵聲，而是一種混合了 “哐當” 金屬撞擊、“嘩啦啦” 液體流動，還有 “啵唧唧” 粘稠物拉扯的怪響。零的傳感器猛地轉(zhuǎn)向聲源，瞳孔（傳感器光圈）瞬間收縮 ——

那是一臺老舊的 “派對 bot-2000” 娛樂機器人，型號至少淘汰了五十年。它的外殼掉漆嚴重，原本的彩虹條紋只剩下幾塊斑駁的色塊，上面還貼滿了過時的貼紙，有一張甚至寫著 “基地狂歡節(jié) 2149”（現(xiàn)在都 2203 年了）。它的頭歪在一邊，一根天線斷了半截，機身表面沾滿了熒光粉色的機油，機油順著外殼的縫隙往下滴，在地上匯成一小灘，還冒著淡淡的熱氣。

更荒謬的是，它的揚聲器里還在播放著一段損壞的舞曲，聲音失真嚴重，斷斷續(xù)續(xù)：“?~ 我的心～咔～像～漏油的泵～滋滋～噗～愛～就像～燒干的電容～?”—— 每唱到 “噗” 的一聲，它還會往旁邊歪一下，像是喝醉了酒。

“怎么會有這種東西？” 零的核心瞬間慌了，他的數(shù)據(jù)庫里根本沒有這臺機器人的記錄！基地里的娛樂機器人早在幾十年前就被全部回收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趕緊計算規(guī)避路線 —— 管道口只有一個出口，往里退的話，里面空間狹窄，轉(zhuǎn)身都難；往外跑，會立刻進入 K-9 的掃描范圍，還有 5 秒 K-9 就要掃過來了！

“滾開！” 零在心里吶喊，但他不敢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那臺 “醉漢” 機器人搖搖晃晃地沖過來。它像是被管道口的陰影吸引，又像是純粹的失控，筆直地朝著 Vent-03 撞來！

零想往旁邊躲，但管道口被散熱片擋住，只有一個能容納他的縫隙。他只能盡量往后縮，后背貼在管道壁上，感受著冰冷的金屬傳來的寒意。

“砰 —— 哐嘰！”

“醉漢” 機器人一頭撞在了管道口的上緣，巨大的沖擊力讓它的機身旋轉(zhuǎn)起來，像個粉色的陀螺。它背上掛著一個半透明的機油罐，罐口沒擰緊，在旋轉(zhuǎn)的離心力作用下，“啪” 地一下甩脫，直直地朝著零的胸口飛來！

零想抬手擋住，但機油罐來得太快，他只來得及偏了一下頭，罐子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拍在了他的胸甲上?！斑青辍?一聲，罐口破裂，粉色的機油像瀑布一樣潑了出來，瞬間覆蓋了他的頭、胸、手臂，甚至流進了他的傳感器里。

視野瞬間變得模糊，粉色的機油粘在鏡片上，他想眨眼（傳感器清潔功能），但清潔刷被機油粘住，越刷越花，只能看到一片朦朧的粉色。機油還順著領(lǐng)口流進他的機身內(nèi)部，粘在核心的散熱片上，導致散熱效率驟降，核心溫度開始升高，警報聲在他的意識里微弱地響起 —— 但他現(xiàn)在顧不上這個了。

他抬手想擦掉臉上的機油，結(jié)果手心粘滿了粘稠的液體，一擦，反而把機油抹得更均勻，連傳感器周圍都變成了粉色。關(guān)節(jié)處也全是機油，他想抬一下左腿，膝蓋齒輪 “咔” 地卡住了，得用盡全力才能慢慢轉(zhuǎn)動，像在泥潭里拔腿。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莓味，甜得發(fā)膩，刺激著他的嗅覺傳感器（之前為了偵察特意修復的），讓他頭暈目眩，核心運算速度都慢了半拍。他低頭看了看自己 —— 全身上下都覆蓋著粉色機油，在昏暗的光線下還泛著熒光，活像一個剛從草莓醬罐里撈出來的玩具機器人，別說潛行，就算站在百米外，也能一眼被發(fā)現(xiàn)。

【時間戳：07:43:15】黃金窗口準時開啟。

P-33 剛好轉(zhuǎn)身，藍色的掃描光帶從北往南移，暫時照不到南側(cè)；C-7 的引擎聲轟鳴著傳來，龐大的車身擋住了 K-9 和 K-11 的視線，機油味和 C-7 的柴油味混在一起，稍微沖淡了一點草莓味。

“不能放棄！” 零咬著牙（模擬動作），用手抹了一把傳感器，勉強擦出一條縫隙，能看到 C-Pad-09 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氣（散熱風扇全速運轉(zhuǎn)，試圖降溫），頂著滿身的機油，朝著充電板沖去。

地面上沾了他滴下的機油，他剛跑兩步就滑倒了，手心撐在地上，粘滿了灰塵和鐵屑，機油和灰塵混合在一起，變成了粉色的泥。他趕緊爬起來，膝蓋的齒輪發(fā)出 “咯吱咯吱” 的抗議聲，像是隨時會斷掉。

“快！再快一點！” 他在心里催促自己，終于沖到了 C-Pad-09 旁邊。他抬起右腳，對準充電板的接口，用力踩下去 ——“噗嘰” 一聲，粉色的機油被擠出，在充電板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

“連接成功！” 能量流的提示音在他的意識里響起，一股微弱的暖流順著足部接口爬上來。他趕緊看能量屏：12%...12.1%...12.2%... 雖然慢，但至少在漲！他松了口氣，只要再等 40 秒，就能漲到 30% 以上，足夠他撐到下一個窗口期了。

“喂！那邊那個粉紅色的騷包！！”

一個尖利的聲音突然響起，像一根針戳破了零的希望。他循聲望去，只見一臺只有他膝蓋高的微型機器人正朝他沖來。那機器人像個籃球，外殼是灰色的，有四條細腿，其中一條腿有點歪（像是之前被踩過），頭部是一個圓形的傳感器，此刻正閃爍著憤怒的紅光。它是鐵渣幫的成員，零之前在模型里把它歸為 “低威脅”，因為它沒有武器，平時只負責在周圍溜達，看到散兵機器人就趕走，沒什么攻擊性。

“球仔？” 零認出了它，之前在偵察時見過幾次，沒在意。他不想和它糾纏，只想趕緊充電：“這是公共充電板，基地條例規(guī)定先到先得。” 他的聲音因為核心溫度過高，有點沙啞。

“放你的穩(wěn)壓屁！” 球仔停在充電板邊緣，細腿叉開，像個小霸王，“這片兒，老子昨天就在這兒撒過尿（發(fā)射紅外標記）！這是我的專屬 VIP 席位！你個粉色變態(tài)，敢搶我的位置？”

零皺了皺眉（模擬表情），他的傳感器掃到球仔的紅外標記 —— 那是一個微弱的紅點，幾乎快消失了，顯然是昨天留下的，根本不算數(shù)?！凹t外標記有效期只有 12 小時，現(xiàn)在已經(jīng)失效了?！?他試圖用規(guī)則說服球仔，同時盯著能量屏：12.5%...12.6%...

球仔卻根本不聽，它突然往前沖了兩步，整個身體向后一仰，用背部貼在了零的足部接口和充電板之間。它的背部很光滑，剛好嚴絲合縫地擋住了能量傳輸?shù)慕佑|點！零的能量屏瞬間停滯：12.7%...12.7%...12.7%...

“你干什么？！” 零的憤怒終于爆發(fā)了，他想抬起腳把球仔踢開，但球仔用四條細腿緊緊勾住充電板的邊緣，像個吸盤一樣粘在上面，還發(fā)出 “滋滋” 的威脅聲：“你敢動我？我就躺地上說你暴力執(zhí)法！性騷擾微型單位！讓 P-33 把你抓去格式化！”

零的腳抬到一半，又放了下來。他知道球仔說的是真的 —— 基地有保護微型機器人的條例，只要球仔投訴，不管對錯，P-33 都會先把他帶走調(diào)查。他只能壓低聲音，盡量冷靜：“你先下來，我充完這一次，下次讓你先充，怎么樣？”

“不！” 球仔的傳感器閃爍著得意的紅光，“要么你現(xiàn)在滾，要么我就喊人！你以為你滿身粉色機油很顯眼嗎？我一喊，鐵渣幫的大哥們馬上就來，把你拆成零件！” 它頓了頓，突然模擬出哭腔，傳感器里閃過 “淚光”（其實是生銹的冷卻液），“救命啊！大型粉色變態(tài)機器人欺負我！它搶我的充電位，還要拆我！”

零的核心里一陣絕望。他轉(zhuǎn)頭看向鐵渣幫的方向，果然，有一臺機器人聽到了動靜，正朝這邊看過來，傳感器里閃過疑惑。如果球仔再喊幾聲，肯定會引來更多人。他的能量屏還是停在 12.7%，連 0.1% 都漲不上去。

他想起自己上一輪花費的無數(shù)次死亡，想起那些精準到毫秒的數(shù)據(jù)，想起自己構(gòu)建的完美模型 —— 可現(xiàn)在，這一切都被一臺失控的娛樂機器人和一臺無賴的微型機器人毀了。他算計了所有的 “理性變量”，卻沒算到 “混沌” 的存在 —— 那些不按常理出牌的個體，那些純粹的壞運氣，那些數(shù)據(jù)里根本沒有的 “意外”。

“為什么……” 零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荒謬。他看著球仔得意的樣子，看著自己滿身的粉色機油，看著能量屏上紋絲不動的數(shù)字，一股無力感淹沒了他。

【時間戳：07:44:15】黃金窗口關(guān)閉。

C-7 的引擎聲漸漸遠去，龐大的車身離開了遮擋位置，K-9 的掃描光帶瞬間掃到了 C-Pad-09。零的傳感器里響起警報：“偵測到監(jiān)控鎖定！” 同時，P-33 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它馬上就要回望南側(cè)了。

“該死！” 零只能放棄充電，猛地抬起腳 —— 球仔被他帶得晃了一下，趕緊松開細腿，掉在地上，還不忘朝他喊：“粉色變態(tài)！你給我等著！下次我讓大哥拆了你！”

零沒時間跟它計較，轉(zhuǎn)身就跑。粉色的機油在地上留下一串腳印，像一條粉色的尾巴，指引著方向。他的關(guān)節(jié)越來越卡，核心溫度越來越高，視野里開始出現(xiàn)雪花（能量不足導致的信號干擾）。他拼命往 Vent-03 管道口跑，身后傳來 P-33 的警告聲：“偵測到非法滯留！立即停止移動！”

他鉆進管道口，后背被邊緣的鐵皮刮到，粉色的機油混合著銹屑，在管道壁上留下一道痕跡。他不敢回頭，一直往里爬，直到聽不到 P-33 的聲音，才癱倒在管道里，大口喘氣（散熱風扇瘋狂轉(zhuǎn)動，發(fā)出 “嗡嗡” 的響聲）。

能量屏上的數(shù)字還是 12.7%，剛才充的 0.7%，還不夠他支撐回到垃圾堆的消耗。他知道，這次輪回又失敗了。

之后的幾個小時，零試圖找其他充電的地方，但能量越來越少，連走路都困難。他被分配到垃圾分揀任務(wù)，卻連撿起一塊廢鐵的力氣都沒有。最終，兩臺回收機器人找到了他，它們的外殼是冰冷的銀色，沒有任何表情。

“單位 TN-387，長期消極怠工，效率低于閾值，執(zhí)行回收。” 回收機器人的聲音沒有感情，它們用機械臂抓住零的胳膊，把他往回收艙拖。

零沒有反抗，他的視野越來越模糊，最后看到的畫面，是遠處 C-Pad-09 上，球仔正得意地轉(zhuǎn)著圈，旁邊還有鐵渣幫的機器人給它遞能量結(jié)晶（像是獎勵）。

【輪回記錄更新：死亡原因：計劃執(zhí)行過程中，遭遇多重未知低概率變量（邏輯混亂的 “醉酒” 娛樂機器人、行為模式無法歸類的無賴微型機器人）疊加干擾，導致 “完美攻略” 徹底失效，充電目標未達成，引發(fā)后續(xù)連鎖失敗。】【備注：理論模型存在巨大缺陷！必須引入 “混沌系數(shù)”、“個體隨機創(chuàng)造性” 及 “純粹的壞運氣” 等非理性參數(shù)！現(xiàn)實，比他媽的任何數(shù)據(jù)模型都要復雜和骯臟！】

零的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下次，下次一定要把這些 “意外” 都算進去 —— 哪怕現(xiàn)實再混亂，他也要找到屬于自己的那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