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桂那混合著貪婪、恐懼和試探的詢問,在冰冷的柴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唐莜莜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破窗透進來的慘淡月光,勾勒出婆婆那張因激動和貪欲而扭曲的臉。三年來,這是王金桂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卑微又急切的姿態。
她能感覺到腦海中那個冰冷的系統面板,能量條的微弱光芒仿佛風中殘燭,警示著她時間不多了。
系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但若能量耗盡,她將失去所有依仗,重新跌回地獄。
必須謹慎,必須讓每一次開口都價值最大化。
她破敗的身體因寒冷和傷痛而微微顫抖,但頭腦卻異常清醒,不能一次性給太多,也不能顯得太容易。
“爹的銀元……”她緩緩開口,聲音因虛弱而低沉,卻讓王金桂的呼吸瞬間急促起來,“在東邊那棵老槐樹下,貼著樹根,往下挖……大約三尺。”
王金桂的眼睛在黑暗中迸發出駭人的亮光,身體前傾,幾乎要撲上來:“真的?你說的是真的?!具體在樹根哪邊?”
“但是,”唐莜莜打斷她的狂喜,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商量余地,“我唯一的條件,就是分家!找到銀元,放我帶著嫁妝離開。否則,我不但會讓銀元永遠不見天日,周嬸的錢和玉翠的事……明天就會傳遍整個張家屯!”
她必須把威脅落到實處,讓王金桂沒有反悔的余地。
“你做夢!”張玉翠在門口忍不住尖叫起來,卻被王金桂猛地拽了一把,狠狠瞪了一眼。
王金桂臉上肌肉抽搐,眼珠在唐莜莜和門外之間飛快轉動。那壇可能存在的銀元,像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
最終,對財富的渴望壓倒了一切,甚至連兒子的“隱疾”和女兒的丑事,都被暫時拋在了腦后。
“好……好!”王金桂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被墻外的寒風聽去,“你先證明你說的是真的!要是真能找到那壇銀元,分家的事……娘、娘再跟你爹商量!”
唐莜莜心中冷笑,這含糊的承諾毫無分量。但她知道,這是她目前能撬動的唯一縫隙。她需要這次“驗證”來震懾她們,也需要……或許系統所謂的“改變命運”,就從掙脫這個家開始?
“好。”她輕聲應下,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幫你們找到銀元,你們放我分家單過。記住,這是交易。”
王金桂母女得了準信,再也按捺不住,像兩個幽魂一樣,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柴房,“咔噠”一聲,重新落鎖。
院子里隱約傳來她們壓抑不住的興奮低語和匆匆離去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柴房重歸死寂。
唐莜莜無力地靠回冰冷的墻壁,直到這時,劇烈的心跳才仿佛找回節奏,瘋狂地撞擊著胸腔。
她下意識地在心中呼喚系統,那散發著微藍光芒的面板再次浮現,能量條依舊是刺目的紅色:【能量:1/100】。
“改變命運……才能獲得能量。”她咀嚼著這句話。剛才揭露真相,算改變命運嗎?似乎能量并未增加。是因為威脅還在,結局未定嗎?
月光移動,在地上投下更顯凄涼的影子。
她蜷縮起來,毫無睡意,腦海中那個自稱“因果律系統”的存在,讓她心緒難平。
“你究竟是什么?鬼怪?還是神仙?”她在心中默問,帶著一絲殘余的恐懼。
【本系統非神非鬼,乃規則造物。可追溯萬物因果之線,助宿主掌握自身命運。當前能量:1/100(低能量警告)】
冰冷的回應不帶任何感情,反而讓唐莜莜莫名安心了幾分。規則造物,聽起來比不可控的鬼怪神靈要可靠。
“能量要如何補充?具體要怎么做?”她追問,迫切需要一個明確的方向。
【扭轉或干預已發生或即將發生的“惡果”,即可獲得因果值。干預程度越深,改變命運軌跡越顯著,獲得能量越多。能量低于1,系統將強制休眠。】
扭轉惡果……唐莜莜看著自己身上的傷痕,想起這三年的非人待遇,這就是最大的“惡果”。那么,分家,脫離張家,就是扭轉她自身命運的第一步!
疲憊和傷痛如潮水般涌來,她靠在墻上,迷迷糊糊地睡去。睡夢中也不安穩,時而夢見自己沉入冰窟,時而夢見站在懸崖邊緣,系統的低能量警告如同背景音般反復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門外一陣極力壓抑卻依舊清晰的窸窣聲驚醒——是腳步聲、鐵鍬碰撞泥土以及粗重喘息混合的響動。
天還未亮,依舊是沉沉的夜色。
“咔噠”一聲輕響,門鎖被從外面打開。柴房門被推開一條縫,王金桂和張玉翠母女倆再次鬼鬼祟祟地側身擠了進來。
這一次,兩人身上沾滿了泥土和草屑,頭發凌亂,王金桂的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激動潮紅,而張玉翠則一臉不情愿和疲憊。
王金桂幾步沖到唐莜莜面前,甚至顧不上嫌棄地上的骯臟,攤開手掌,里面緊緊攥著幾塊還帶著濕泥和寒氣的銀元。
她的聲音因極致的興奮和奔跑而扭曲變形:“找到了!真的找到了!莜莜,你、你真是神了!老天爺!整整八十塊啊!八十塊大白洋!”
她身后的張玉翠,臉色則復雜得多。她看著唐莜莜,眼神里既有找到銀元的興奮,更有一種被徹底看穿后的嫉妒與深深的畏懼,仿佛眼前這個嫂嫂是個不可理解的怪物,讓她本能地感到恐懼,下意識地離遠了幾步。
懸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唐莜莜暗自松了口氣,系統的能力再次得到驗證。
她甚至分神看了一眼系統面板,能量沒有變化。果然,幫助惡人得利,并不算“扭轉惡果”,甚至可能助長了惡因。
但她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靜靜地看著激動得幾乎要手舞足蹈的婆婆,重復那個核心問題:“銀元找到了。那分家的事,娘現在可以給我準話了吧?”
“這個……”王金桂臉上的興奮肉眼可見地一滯,眼珠習慣性地轉動起來,她搓著手,將銀元緊緊捂在懷里,換上一副為難又故作親熱的腔調:
“莜莜啊,你看,這家里的情況你也知道,你爹要是知道我們私下分家,非氣死不可。外人知道了,更要戳斷咱們家的脊梁骨!要不這樣,以后你的活計減半,不,娘給你免了!每頓飯娘給你加個,不,加兩個白面饃!你再把那槐樹下……還有沒有別的藏著的……都告訴娘,娘保證以后把你當親閨女疼!”
果然想反悔!還想榨取更多!唐莜莜的心沉了下去,但這一次,失望中夾雜著早有預料的冷靜和一絲冰冷的憤怒。貪婪果然是無止境的。
“娘,”她輕聲打斷王金桂那虛偽的畫餅,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讓王金桂心悸的平靜,“您是不是忘了,我還知道周嬸那五十塊錢在哪?您說,要是天亮了,周嬸找來,當著左鄰右舍的面問起,我該怎么說?是說我自己眼花看錯了,還是……實話實說?還有玉翠和李鐵柱……”
王金桂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聲音尖利:“你、你敢威脅我?!”
“不敢。”唐莜莜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陰影,語氣卻寸步不讓,“莜莜只是想活下去,像個人一樣,活一天也好。若是活不成,拉幾個墊背的,黃泉路上也不孤單。”
這平靜話語里透出的決絕,讓王金桂打了個寒顫。她看著眼前這個仿佛脫胎換骨的媳婦,第一次清晰地認識到,那個可以隨意打罵的出氣筒,已經不見了。
三人正在僵持,柴房外傳來張大牛被吵醒后不耐煩的怒吼:“大半夜的吵什么?!挖個坑埋東西還沒完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王金桂如同驚弓之鳥,慌忙將銀元一股腦塞進懷里最貼身的口袋,推著女兒就往門外走:“沒事沒事,這就睡,這就睡!”
臨出門前,她回頭狠狠剜了唐莜莜一眼,眼神里充滿了不甘、憤怒和一絲無法理解的恐懼,壓低聲音,帶著妥協:“分家的事,天亮了再說!”
柴房門再次被關上,落鎖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唐莜莜靠在墻上,疲憊地閉上眼。身體的疼痛和精神的緊繃讓她幾乎虛脫。
【警告:能量過低(1/100)。請盡快補充能量,否則系統將于23小時57分后進入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