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某絕無此心。”
感受到女帝眼中流露出的冰冷之色,李平安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單從憤怒時的表現來看,眼前的女帝當真與當年的老武頭有著八分相似。
只可惜,縱是故人之子,卻也終究并非當日之人。
至少如果是老武頭,在發現自己做錯之后,絕對會以最為真誠不做作的態度進行道歉彌補,而此時……
目光從女帝的身上飄過,李平安的聲音繼續響起道:
“當然,若是陛下愿意的話,老夫也愿代自家孫女愧領。”
“你……”
李承乾的話語剛剛出口,女帝的面色便是猛地一黑:
愧領?
看你的樣子不但沒有絲毫愧疚,反倒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啊!
若非正是眾目睽睽之下,若非不想破壞自己的完美人設,只憑借這句話,她就能將李平安拉下去,剁成一百八十段做臊子。
“豈有此理!”
眼見女帝的面色越來越冰冷,一旁的趙高終于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陛下何等人物,豈能由你一介草民如此折辱?”
“按理來說,此事涉及本相之女,我本該避嫌不出,但偏偏你這廝不知進退,對陛下百般刁難,那可就怪不得我了?!?/p>
話語至此,趙高像是突然找到了道德制高點,就連聲音都提高了不少:
“且不提此次比試你們本就是取巧勝出,即使你們贏了,那也只是贏了這場,并不能代表之前的狀元試中同樣勝出。”
“畢竟,這世上尚且有著喜歡盜竊的富商,未必就會缺少有才學而喜歡竊文的文。”
目光落到李平安的身上,趙高的聲音繼續響起:
“趙某家風寬厚,不欲因為此等小事為難他人,但老夫也希望,你能足夠識相,莫要讓事態發展到難以挽回的地步。”
“左相的意思是……老夫要在明知自家孫女含冤受辱的情況之下,還要將這口惡氣咽下?”
目光直視趙高,李平安身上的氣勢猶如林間孤狼,看似衰落,但卻沒有半分退意:
區區左相而已,若非他當初一心歸隱,這等貨色連在他面前抬頭的資格都沒有。
趙高的能力高低暫且不提,但能成為左相,對于情緒的感知卻是極佳的。
幾乎是在李平安的話語出口的瞬間,他就感受到了那股不含絲毫掩飾的不屑。
手掌輕撫胸口,趙高在一時間居然對女帝的境遇產生了幾分感同身受:
遇到這種不知進退又不好輕易做掉的泥腿子,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朕可以下旨洗清李欣悅‘文賊’之名,但道歉……”
就在趙高還打算繼續爭辯幾句的時候,女帝的聲音突然響起:
“無論是朕還是趙瀅,都不可能!”
目光落到李平安的身上,女帝態度堅決:
“本次殿試,本就是滿朝文武共同商議決定的結果,若你執意認為李欣悅遭受屈辱,那便想辦法用其他的手段來證明吧?!?/p>
“太祖皇帝留下的情分,可不足以讓朕為你顛倒黑白。”
話語說到如此程度,女帝基本上已經等于和李平安徹底撕破了臉皮:
要么,拿出證據證明李欣悅的文章是被趙瀅盜取,從而討得公道,要么……老老實實接受現實,朕已經給出了最大的讓步。
“陛下,此事……”
“王將軍,請注意你的身份!”
在趙氏婦女略顯嘲諷的眼神中,王振山剛要開口,便被女帝猛地揮手打斷了口中的話語:
“身為武將,只要征戰沙場即可,其他的朝堂大事,自有我朝文官負責?!?/p>
大虞建國之初,莫說文武,便是尋常百姓也可在街頭商議國事,若能言之有理得朝堂認可。
然而今朝終究非昨日,自從女帝登基以來,莫說尋常百姓,便是當朝國公,只要是武將,那便不得妄議朝政。
甚至……就連將軍在外征戰,都要隨軍攜帶文官作為監督、受其鉗制。
按照女帝的描述,武將殺戮過多,性格急躁,容易因一時沖動釀成大錯,所以為了大虞的安穩,必須對其進行限制。
而隨著女帝的話語出口,王振山的表情也變得尷尬了起來:
如今大虞武將的身份極其尷尬,他能在此次事件中幫助李平安周旋如此之久,已經是沾了大破匈奴的光,若是繼續糾纏的話,恐怕連整個國公府都要受到牽連。
“陛下言之有理?!?/p>
就在王振山考慮著該如何開口的時候,一旁李平安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既然當日殿試乃是朝堂諸公共同商議的結果,那自然不能因一場比試就輕易翻案。”
“今日能夠洗清欣悅‘文賊’之名,已是邀天之幸了。”
“不過…”
稍微停頓一下,李平安的聲音繼續響起:
“正所謂‘雁離有聲、風過留痕’,待到老夫尋得證據之日,還望陛下莫要忘記今日之言?!?/p>
“我這孫女在獄中多日,想來早就吃盡了人間苦難,若陛下沒有其他事情交代的話,老夫想帶孫女回家修養一番。”
聽著李平安看似柔和,實則絲毫不留臉面的強硬話語,女帝的面色也在瞬間變得越發冰冷了起來:
“既然平安先生有此心,盡管自去便是。”
“正好,朕也需要回宮處理朝中事務了?!?/p>
話語結束,女帝更是猛地一甩衣袖:
“起駕,回宮!”
“伯父!”
看著女帝攜眾人離開的背影,王振山朝著李平安露出幾分苦笑:
“您這次可是將女帝徹底得罪了?!?/p>
“從我為悅兒鳴冤之際,就已經得罪她了?!?/p>
和王振山相比,李平安倒顯得格外平靜:
今日之后,他與老趙頭的昔日之情已經徹底斷絕,女帝若繼續刁難的話,以他的身體狀況和工作經驗,倒也未必不能再來一次改天換地。
“倒是你……”
目光落到王振山的身上,李平安露出幾分歉意之色:
“遭此連累,怕是之前的功勞都要化作云煙了。”
“不過區區功勞罷了,即使沒有此事,以我武將的身份,也難以獲得太好的賞賜。”
擺了擺手,在這方面王振山有著一股無奈的灑脫:
“以我陳國公府的底蘊,早已不在乎些許獎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