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箱的金光刺得人睜不開眼,黃金,俗物。可此刻它卻像是黑暗中燃起的唯一一團火,照亮了八張蒼白又震驚的臉。
謝流煙的手在抖,她們不是沒見過錢,曾經的葉家富可敵國,這點黃金根本不算什么。
可這箱錢太重了,它的每一寸都沾著葉福的血,也沾著葉家的血。
葉天龍的手指落在了那本黑色的賬本上。
“這,比黃金更重。”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壓在所有人的心口。
這里面記錄著一張用葉家骨血織成的大網,記錄著一個個仇人的名字。
“去吧。”
葉天龍的目光掃過她們身上那依舊穿著的、沾滿血污的嫁衣。
“把那身晦氣的東西換下來,燒了。”
徐穎絳買回來的衣服就堆在旁邊,都是最樸素的棉布衣褲,沒有任何花哨的樣式,可現在它們卻比任何綾羅綢緞都要珍貴。
沒有人說話,八位嫂子默默地拿起衣服走進了不同的房間。
別墅的后院里很快升起了一團火。
徐穎絳找來一個廢棄的鐵桶,將那八件鮮紅的嫁衣一件一件地扔了進去。
火焰升騰,吞噬了那刺目的紅。火光映在她們每個人的臉上,明暗不定,像是哭又像是笑。
那燒掉的不是衣服,是屈辱和絕望,是她們如同行尸走肉般活著的五年。
“噼啪——”
火星四濺。
大嫂謝流煙看著那最后一抹紅色被黑暗吞噬,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吐盡了五年的委屈與隱忍。
她轉過身,看著身后的七個姐妹。
她們都換上了干凈的衣褲,雖然樸素,卻讓她們重新找回了一點“人”的樣子。
“我們活過來了。”
謝流煙輕聲說。
回到大廳,桌上已經擺好了食物。白米粥,咸菜,還有幾個熱氣騰騰的白面饅頭。
是徐穎絳用別墅里僅存的煤氣灶燒的熱水,泡的速食粥,又熱了買回來的饅頭。
最簡單的食物,卻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這五年來,她們食不知味,昨夜她們更是滴水未進。
此刻聞到這股食物的香氣,所有人的肚子都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葉天龍已經為自己盛了一碗粥。
“吃。”
他只說了一個字。
八位嫂子圍坐過來,拿起碗筷。
沒有人說話,整個大廳里只有吞咽和碗筷碰撞的輕響。
一碗粥下肚,一股暖流從胃里升起,驅散了身體里最后一絲寒意。
她們感覺自己那顆冰冷麻木的心似乎也重新開始跳動了,這是她們五年來吃得最香的一頓飯。
葉天龍放下碗,他吃得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本黑色的賬本上。
“吃飽了?”
嫂子們紛紛點頭。
“那就該干活了。”
葉天龍翻開了賬本的第一頁,他的手指劃過一個個名字,最終停留在一個名字上。
“王天明,京都建設司,司長。”
“五年前以城建規劃為由,卡住葉家城南那塊地的審批,逼迫我父親將地皮低價轉讓。”
“事后他從曹家手里拿了三根金條,外加一套清水灣的別墅。”
“那塊地現在是京都最繁華的商業中心,市值至少翻了一百倍。”
葉天龍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念一份與自己無關的報告。
可嫂子們聽得渾身發冷,她們都是大家族出身,當然明白這其中的骯臟交易。
這是在喝葉家的血!
“王天明……”
二嫂蕭媚茹的身體猛地一僵,她的眼中瞬間充滿了恨意。
“我記得他!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這個王天明還只是個副司長!他為了往上爬天天來我們蕭家送禮,那副嘴臉我到現在都記得!”
“后來葉家出事,蕭家受牽連,第一個落井下石的就是他!他凍結了蕭家所有的建筑項目,逼得我父親差點跳樓!”
仇恨,舊的新的此刻全都涌了上來。原來,所有的不幸根源都是相通的。
“很好。”
葉天龍點了點頭,仇人有具體的形象,殺起來才更痛快。他拿起徐穎絳買回來的其中一部手機,插上卡,開機。
然后,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撥通了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對面傳來一個極不耐煩的、帶著宿醉后沙啞的聲音。
“誰啊?一大早的,不知道我昨晚喝多了嗎?”
是王天明的聲音,葉天龍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王司長,睡得好嗎?”
對面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分辨他是誰。
“你誰啊?聽著耳生,有事快說,沒事我掛了。”
“我是誰不重要。”
葉天龍的聲音依舊平靜。
“重要的是,我手里有樣東西,我想王司長應該會很感興趣。”
“什么東西?莫名其妙!”
“葉福的賬本。”
葉天龍輕輕吐出了五個字。
電話那頭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過了足足十幾秒,王天明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那聲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尖銳又驚恐。
“你……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葉福他……”
“他死了。”
葉天龍打斷了他。
“死在了清水灣的公寓里,就是你送給他的那套。”
“啊——!”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還有杯子摔碎的聲音,王天明徹底慌了。
葉福死了,賬本落到了這個神秘人手里!
這意味著什么,他比誰都清楚!
“你……你想要什么?錢嗎?你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王天明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錢?”
葉天龍笑了。
“你覺得,我缺你那點臟錢嗎?我想要的是你欠葉家的東西。”
“你……你到底是……”
“一個小時。”
葉天龍再次打斷他。
“城南爛尾樓,天臺,你一個人來。”
“帶上你吞下去的所有東西,房契地契,還有你這些年貪的所有錢,一分都不能少。否則,這份賬本的復印件會出現在京都所有紀檢部門的桌上。”
“你……你這是敲詐!你這是勒索!你……”
“你也可以不來。”
葉天龍的聲音冷了下來。
“那我只能親自去你家,跟你老婆孩子好好聊聊你這些年的‘豐功偉績’了。”
這句話成了壓垮王天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不要!我去!我去!”
他瘋狂地嘶吼著。
“記住,一個小時,你一個人。”
葉天龍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他將手機扔在桌上,抬起頭看著已經完全被震懾住的嫂子們。
“你們在這里等我。”
“天龍!太危險了!”
謝流煙第一個反應過來,臉上滿是擔憂。
“王天明這種人心狠手辣,他肯定不會一個人去的!這擺明了就是個陷阱!”
“我知道。”
葉天龍的臉上露出一絲嗜血的笑容。
“我就是怕他不敢設陷阱。”
他站起身,走到那輛已經撞得面目全非的奔馳車前,從后備箱里拖出了一個麻袋。
麻袋打開,里面是六支微聲沖鋒槍和十幾個滿倉的彈匣,是昨夜從那隊城衛軍特戰隊員身上繳獲的。
葉天龍熟練地檢查著槍械,將彈匣一個個塞進戰術背心里。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某種冷酷的韻律感。
嫂子們看著這一幕,都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葉天龍,已經完全脫離了她們的認知,他不像一個剛出獄的年輕人,像一頭來自地獄的戰爭機器。
“放心。”
葉天龍穿好戰術背心,將一把沖鋒槍背在身后,用風衣罩住。
“京都這么大,想殺我葉天龍的人很多。但他王天明,還沒這個資格。”
他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
“等我回來,回來收第二筆債。”
話音落下,葉天龍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只留下一屋子心神不寧的女人和那本攤開在桌上,寫滿了罪惡與死亡的黑色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