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陽光下?”
謝流煙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尖銳的毛刺。
她死死地盯著葉天龍,那雙漂亮的丹鳳眼里第一次浮現出一種混雜著恐懼和憤怒的陌生情緒。
“天龍,你看清楚!”
謝流煙的手指向屏幕,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陽光下現在是什么?是趙無極撒下的天羅地網!是上萬個黑洞洞的槍口!是我們走出去就會被打成篩子的萬丈深淵!”
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情緒幾乎失控。
“你不是在迎戰,你是在帶著我們……去送死!”
秦詩玥的臉色同樣蒼白,她沒有說話,但她面前屏幕上飛速滾動的數據就是最好的證明。
“全城一百二十八個網格,武裝巡邏密度提升了三倍。”
“天眼衛星的掃描精度已經可以鎖定地面上任何一個體溫異常的熱源。”
“我們只要踏出這個防空洞,三十秒內,最近的快速反應部隊就會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
秦詩玥抬起頭,聲音里透著一股無力的絕望。
“我們贏不了的,天龍。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
防空洞里,剛剛因為一場大勝而點燃的空氣又一次被冰冷的現實澆得一干二凈。
壓抑,窒息。
葉天龍沒有反駁,他只是靜靜地聽著。
等她們都說完了,他才緩緩地走到那張巨大的京都地圖前。
他的目光沒有看那些代表著危險的紅色光點,而是落在了地圖上那千千萬萬條街道,那密密麻麻的建筑上。
“躲在黑暗里才是等死。”
葉天龍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面。
“趙無極的無極令是什么?”
他轉過身,看著她們。
“那不是一道命令,那是一把刀,一把架在全京都每個人脖子上的刀。”
“他告訴所有人,不幫他殺我們,他們自己就要死。”
“所以,我們躲得越久,這座城市里想我們死的人就會越多。”
“我們的鄰居,我們曾經幫助過的人,甚至那些被我們從罪人錄上解救出來的人,他們最終都會因為恐懼,變成趙無極的眼睛,變成他的……刀。”
“到那個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謝流煙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因為葉天龍說的,是事實,是血淋淋的無法辯駁的事實。
“趙無極想用恐懼來統治這座城,想用恐懼來殺了我們。”
葉天龍的眼中,那兩簇業火再次燃起。
“那我們就把這份恐懼……加倍還給他!”
“他要讓全城的人都怕他,我就要讓全城的人……”
葉天龍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更怕我!”
整個防空洞的空氣都仿佛被這句話點燃了,發出噼啪的爆響!
謝流煙,秦詩玥,徐穎絳,蕭媚茹……她們所有人都被葉天龍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瘋狂氣焰震懾住了,連呼吸都忘了。
“他不是要玩一場狩獵游戲嗎?”
葉天龍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那我就當著全城人的面,把他的獵槍折斷,把他最兇的那條獵狗……剝皮抽筋!”
他猛地轉身,手指重重地戳在了地圖上的一個名字上。
王浩然。
省城六扇門新任門長,前任門長劉謙棱畏罪自殺后趙無極新提拔的爪牙,這次《無極令》的最主要執行者。
“他的《無極令》不是說要株連十族,來保護他的走狗嗎?”
葉天龍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刻骨的冰冷。
“那我們就當著全城的面,去拆了他走狗的祠堂,斷了他的香火!”
“他不是要殺盡所有知情不報者嗎?”
“那我就把戰場擺在他家門口,我要讓所有鄰居都看著,看看他王浩然,究竟能不能護住自己的……祖宗牌位!”
瘋了!
這個男人徹底瘋了!
他要做的不僅僅是殺人,他要誅心!
他要用最狂暴,最直接,最羞辱的方式,去打趙無極的臉,去撕碎他那道《無極令》的威嚴!
他要告訴全京都的人,順從暴君沒有用,暴君……連自己的狗都護不住!
秦詩玥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她看著地圖上那個被葉天龍手指點中的位置。
王家祠堂。
位于京都老城區,那里人口密度極大,街道錯綜復雜,但同樣,那里也是監控最密集,巡邏最嚴密的區域之一!
“我們怎么過去?”
秦詩玥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那不是恐懼,而是被點燃的興奮。
葉天龍的目光轉向了她。
“三嫂,趙無極的天網在找我們。”
“但天網再密,也有它的極限。”
“它能同時處理一千個異常,但能同時處理一萬個嗎?”
秦詩玥的眼睛猛地亮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你把京都罪人錄上,所有三百七十二個人的詳細家庭住址,精確到門牌號,全部……泄露出去!”
“我要讓這座城市里每一個角落都燒起火來!”
“我要讓趙無極的天網徹底過載,徹底癱瘓!”
葉天龍又看向徐穎絳。
徐穎絳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著冰冷的光。
“小場面。”
“一個小時,我讓老城區重回工業時代。”
葉天龍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謝流煙身上。
“大嫂。”
謝流煙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但她眼中的絕望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王浩然貪了半輩子的錢,大部分都換成了黃金和古董,藏在他家祠堂的地底下。”
“趙無極凍結得了銀行賬戶,但他凍結不了黃金。”
“我要你把這個消息,連同地窖的結構圖一起放出去。”
“告訴京都地下世界的所有餓狼,王家的地底下埋著一座金山。”
謝流煙笑了,那是劫后余生,向死而生的笑容。
“趙無極想讓全城的人都當他的獵犬。”
“天龍,你這是想讓全城的人都變成搶匪。”
“當獵犬隨時會死,但搶到金山就能活一輩子。”
“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一場針對王家,針對無極令,針對趙無極威嚴的陽謀,在幾句對話間迅速成型。
簡單,粗暴,瘋狂!
葉天龍走到那張供桌前,拿起那本黑色的賬本和那支朱砂筆。
他沒有再寫下任何名字,只是用筆蘸飽了朱砂,在那賬本的封面上畫下了一道符。
一道催命符。
“趙無極的無極令是寫給京都人看的。”
葉天龍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我這道催命符,是寫給他和他所有走狗看的。”
“告訴他們,天亮了。”
“該……上路了。”
……
天,真的亮了。
當第一縷晨光穿透厚重的陰霾,照進這座已經混亂了一夜的城市時,所有人都以為,最瘋狂的黑夜已經過去了。
但……他們錯了。
嗡——
全城所有人的手機,再一次不分你我地同時震動起來。
如果說昨晚的罪人錄是點燃了火藥桶的引線,那此刻這兩份文件就是直接往火藥桶里倒了兩大桶的……汽油!
轟!
壓抑了一夜的恐懼,在貪婪和仇恨的催化下瞬間爆發了!
“王八蛋陳局長就住我對門!他家那棟別墅就是用我爸的命換的!兄弟們跟我走!”
“王家金庫!搶他娘的!”
“趙無極讓我們死,我們就先拉這些雜碎墊背!”
無數個街區,無數個角落,比昨夜更加狂暴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這一次不再是打砸搶燒的泄憤,而是目標明確的……復仇和劫掠!
整個京都的治安系統,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了!
……
京都,六扇門總指揮中心。
王浩然看著屏幕上那上百個同時爆開的紅色警報點,一張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三百多人連一個紡織廠都守不住!”
“現在全城都亂了!你們告訴我怎么辦!”
他像一頭暴怒的獅子,對著手下瘋狂地咆哮。
就在這時,一個心腹手下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臉上滿是死灰。
“門……門長……不好了!”
“我們……我們家祠……祠堂……”
“被……被人圍了!”
王浩然的咆哮聲戛然而止,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揪住那個手下的衣領。
“你說什么!”
“是……是葉天龍!他……他發了通告!他要當著全城人的面拆了我們王家的祠堂!”
轟!
王浩然的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他終于明白了。
東城指揮部,全城暴亂……那一切都他媽的是幌子!
葉天龍真正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他!
是他的臉!是六扇門的臉!是趙先生那道《無極令》的臉!
“備車!”
王浩然的眼睛瞬間變得血紅,像一頭要噬人的野獸。
“調動所有能動的人!所有!”
“我要他死!”
“我要把他碎尸萬段——!”
……
與此同時。
京都老城區。
天是灰色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化學品味道。
一場不大不小的“酸雨”正淅淅瀝瀝地落下,街道兩旁的監控探頭滋滋地冒著電火花,一個接一個地變成了瞎子。
更遠處,大片的白色濃霧像一頭巨獸,正緩緩地吞噬著這片古老的街區,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混沌之中。
王家祠堂門口,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數不清的亡命徒紅著眼睛,像潮水一樣沖擊著那道由幾十個王家護衛組成的脆弱防線。
而在這些亡命徒身后更遠處,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他們是附近的居民,他們不敢上前,但他們也沒有走。只是遠遠地看著,像是在圍觀一場盛大的,決定他們命運的審判。
他們想看看,到底是趙先生的《無極令》硬,還是那個叫葉天龍的魔鬼,刀更利。
就在這時,人群忽然分開了一條道路,一個人緩緩地從濃霧中走了出來。
葉天龍。
他沒有帶面具,就用那張清秀卻寫滿滄桑的臉,坦然地走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他手里沒有拿刀,只拿著一本黑色的,封面畫著一道血色符咒的賬本。
他身后跟著一個穿著紅色旗袍,身姿曼妙,卻眼神冰冷的女人。
蕭媚茹。
兩人就這么一步一步地穿過死寂的人群,走到了王家祠堂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前。
葉天龍停下腳步,他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塊寫著“王氏宗祠”的牌匾。
然后,他緩緩地翻開了手中的賬本。
他看著上面“王浩然”的名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條街道。
“王家,王浩然。”
“你心甘情愿為趙無極做狗,為他處理無數骯臟勾當,殘害無數無辜之人。”
“今日。”
葉天龍抬起眼,目光穿透了那扇大門,仿佛看到了正坐在指揮車里,朝著這里瘋狂趕來的王浩然。
“我葉天龍,前來……替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