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預想中的天牢鐵窗,也沒有鎖鏈拷打。白靈被帶進一間雅致靜謐的茶室。窗外云海舒卷,室內檀香裊裊,鐘離權踞坐于主位,親手燙洗著白玉茶具,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一種近乎殘酷的從容。
“坐。”他頭也不抬,語氣平淡,如同招呼一位尋常訪客。
白靈僵立在原地,手腳的枷鎖雖已去除,但一股更強大的無形禁制籠罩著她,讓她無法逃離這方寸之地。她死死盯著鐘離權,眼中是未熄的怒火與倔強。
鐘離權不以為意,斟滿一杯碧色茶湯,仙力微送,茶杯便穩穩滑至白靈面前的案幾上。“嘗嘗,西昆侖的千年雪芽,清心滌慮。”
白靈看也不看那茶杯。清心滌慮?此刻她心中只有翻江倒海的屈辱與恨意。
“不服氣?”鐘離權輕啜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靜無波,“覺得本仙設局害你,勝之不武?”
白靈咬緊下唇,沉默以對,但眼神已然承認。
鐘離權放下茶杯,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這聲嘆息里卻聽不出任何惋惜,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評判意味。“你可知,天庭維系三界平衡,靠的是什么?”
他不等白靈回答,便自問自答:“是規矩,是秩序。萬物各安其位,方能生生不息。你一介書靈,本該安守本分,或潛心修煉,或侍奉典籍,方是正途。可你呢?”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但每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扎向白靈最在意的地方。
“化墨潛行,確是奇技。可惜,用的不是地方。潛入典籍庫,窺探仙家秘術,這次是竊一根鐵拐,下次呢?是否就要竊取功法,危害一方?”他輕輕搖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這身本事,放在你身上,便是取禍之道,而非安身立命之本。”
白靈忍不住反駁:“我從未害人!”
“哦?”鐘離權眉梢微挑,“那你數次潛入各司庫府,又作何解釋?莫非是去幫忙打掃除塵?”
白靈語塞。她的確曾潛入過其他地方,或為好奇,或為尋找某些失落知識的線索,確未曾傷及性命,但也絕非光明正大。
“你看,”鐘離權像是抓住了她的破綻,語氣依舊平淡,卻更顯鋒利,“你連自己行為的正當性都無法自圓其說。你這等行徑,在我等眼中,與陰溝里的鼠竊狗盜,有何本質區別?無非是手段稍顯‘雅致’些罷了。”
“鼠竊狗盜”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白靈的心上。她最引以為傲的技藝,她視作自身存在價值的神通,在對方眼中,竟如此不堪。
“天庭之大,能人輩出。彈指間移山倒海者有之,推演天機洞悉未來者有之。”鐘離權繼續說著,聲音如同魔咒,一點點瓦解她的心防,“你這點微末伎倆,也就只能在這等清冷衙門賣弄一番,真遇上人物,不過是個笑話。你的自負,你的不甘,在本仙看來,不過是井底之蛙的無知妄念。”
他站起身,走到白靈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你以為你是特別的?不,像你這樣的精怪,三界每日不知要生出多少,又湮滅多少。天庭的秩序之所以穩固,正是因為能妥善‘安置’你們。讓你安穩存在,已是天道仁慈。而你,卻妄圖以蚍蜉之身,撼動巨樹?”
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到白靈的眉心,那里是她靈核所在。“你的存在,你的掙扎,甚至你的憤怒,于天庭而言,輕若塵埃,毫無價值。”
“毫無價值……”
這四個字,終于擊穿了白靈最后的防線。她一直以來的自信、驕傲,對仙界不公的反抗之心,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她不是英雄,甚至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對手,她只是別人功德簿上一個冰冷的數據,一個需要被“妥善安置”的麻煩。
她雙腿一軟,若非有無形禁制撐著,幾乎要癱倒在地。眼中的怒火熄滅了,只剩下巨大的空洞和麻木。她不再看鐘離權,只是怔怔地望著地面,仿佛那里才有她想要的答案。
鐘離權收回手,滿意地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看來,你想明白一些了。”
他回到座位,重新斟上一杯茶。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你這‘毫無價值’的存在,該如何為我所用,換取一線生機了。”
誅心之宴,方入**。**未傷,但白靈的“心”,已是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