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街的屈辱終于結束。
白靈被扔進一間昏暗的囚室。說是囚室,卻無鐵窗鐐銬,只有四壁空蕩,仙術禁制如同無形的墻壁,將她與外界徹底隔絕。頭頂竹筐已被取下,但那份沉重感仿佛已烙進骨髓。她蜷縮在角落,抱緊膝蓋,將臉深深埋入臂彎。
鐘離權的話語、仙人們漠然的目光,在她腦中反復回響、交織,最終匯成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毫無價值。
萬念俱灰。或許,鐘離權是對的。安分守己,或者徹底湮滅,才是她這類精怪應有的歸宿。任何掙扎,都只是徒增笑柄。疲憊與絕望如同潮水,將她最后一絲力氣也抽干。黑暗,從心底蔓延,吞噬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一縷極細微、極縹緲的笛聲,竟穿透了那看似嚴密的仙術禁制,絲絲縷縷地鉆了進來。那笛聲不成曲調,時斷時續,如同暗夜中孤獨的風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力量,輕輕拂過她近乎麻木的靈臺。
白靈猛地抬起頭,淚痕未干的眼睛在昏暗中警惕地搜尋。囚室內空無一人。
“誰?”她的聲音沙啞干澀。
笛聲戛然而止。隨即,一個低沉而清晰的男聲,直接在她心神中響起,并非通過耳朵聽見:
“聽到笛聲,證明你靈識未泯,尚可救藥。”
白靈渾身一顫:“你是誰?是鐘離權派來的?”她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又一輪審訊或戲弄。
那聲音輕笑了一下,帶著淡淡的嘲諷:“鐘離權?他此刻正忙著將擒獲‘頑劣書靈’的功績寫入奏表,呈報天庭,可沒空再用這等迂回手段。”
一句話,刺痛了白靈最深的傷疤,卻也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是啊,她已是階下囚,鐘離權何必再費周章?
“那你……”
“我們是‘破妄司’。”聲音打斷她,語氣變得嚴肅,“一個看清了這天庭光華表象之下,早已爬滿蛆蟲的組織。”
破妄司?白靈從未聽過。
“你可知,鐘離權為何要費盡心機,設局擒你?”聲音不給她思考的時間,徑直拋下驚雷,“并非你罪大惡極,而是因為天庭各部,皆有‘維穩除患’的定額KPI。期限將至,他維穩司的業績尚缺一筆。而你,這根腳不清、行蹤不定又略有本事的小妖,正是填補這業績空缺的‘完美人選’。”
白靈如遭雷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KPI……業績……原來如此!原來她連一個值得認真對待的對手都算不上,只是一份……業績報告上的數字!
“憤怒嗎?”聲音仿佛能洞察她的情緒,“但憤怒無用。你可知道,似你這般的精怪,每年有多少成為這KPI制度下的冤魂?這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慣例。便是八仙內部,亦非鐵板一塊。呂洞賓對此深惡痛絕,韓湘子時常消極怠工,曹國舅左右為難……只是鐘離權權重,又深諳此道,方能穩坐其位。”
八仙內部……亦有分歧?這個消息,比單純的陰謀更讓白靈感到震撼。她一直以為那座壓得她喘不過氣的巨山是渾然一體的。
“這天庭,早已非清凈之地。資源壟斷,欺上瞞下,粉飾太平……腐朽已從根子開始。”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疲憊與決絕,“我們破妄司,存在的意義,便是撕開這虛偽的假面,哪怕只能撬動一絲裂縫。”
囚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白靈粗重的呼吸聲。
“為何……告訴我這些?”她艱難地問。
“因為我們在你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聲音回答,“不是馴服,不是認命,而是在極致屈辱后,仍未徹底熄滅的那點東西。或許是恨,或許是不甘……但這正是打破死水所需的波瀾。”
“你想怎樣?”
“合作。”聲音言簡意賅,“加入我們。你的神通,你對天庭規則漏洞的熟悉,正是我們所需。與其作為一份冰冷的‘業績’被消耗,不如拿起你的本事,讓該為此付出代價的人,嘗嘗滋味。”
合作?加入反抗組織?白靈的心劇烈跳動起來。這是前所未有的危險之路,一旦踏上,便是與整個天庭秩序為敵。
但,若不如此,她的下場是什么?是“將功折罪”成為鷹犬,還是被徹底“安置”湮滅?
黑暗中,那縷笛聲似乎又若有若無地響起,如同指引,也如同考驗。
萬念俱灰的廢墟之上,一顆危險的種子,被悄然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