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的禁制悄無聲息地撤去了。沒有告別,沒有進一步的指示,仿佛那場暗夜中的對話只是一場幻聽。但白靈知道,那不是幻覺。她的靈臺之中,多了一道極其微弱的聯系,如風中殘燭,卻真實不虛——那是“破妄司”留下的聯絡印記。
她推開門,門外不再是森嚴守衛,只有流淌的云海和亙古不變的仙光。自由來得如此輕易,反而讓她有一種不真實的下墜感。她依舊是那個“頂筐游街”的罪妖,但某些東西,已經從內部徹底改變了。
她沒有回頭,徑直朝著下界的方向走去。步伐不再踉蹌,而是帶著一種刻意壓制的平穩。臉上殘留的淚痕早已被仙風吹干,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平靜。那雙曾經燃燒著不服與倔強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像兩口古井,所有的情緒都沉到了最底處,表面只映出周遭流云的倒影。
在一處荒僻的云島斷崖邊,她停下了腳步。崖下是翻涌的云海,如同她此刻暗流洶涌的心境。她伸出手,看著自己纖細、曾化入墨跡的手指。就是這雙手,引以為傲的神通,成了鐘離權將她釘在恥辱柱上的罪證。
“你的神通,你對天庭規則漏洞的熟悉,正是我們所需。”
“與其作為一份冰冷的‘業績’被消耗,不如拿起你的本事……”
破妄司的聲音在腦海中回響。合作?反抗?這些字眼過于宏大,對她而言,此刻更清晰的是:她無法回頭了。 回到那個自以為可以憑借小聰明在夾縫中生存的過去?不可能了。鐘離權已經將她徹底踩碎,然后隨手丟開。若她就此消失,正合他意,證明他“處置得當”。若她不甘心……
她緩緩握緊了拳,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不甘心。是的,就是這不甘心,如同灰燼中唯一沒有熄滅的火星。不是崇高的理想,不是正義的驅策,只是最原始、最純粹的不甘心!她不甘心成為別人功德簿上的一個數字,不甘心自己的價值由他人界定,不甘心就這樣被碾碎后還被視為理所當然!
就在這時,靈臺中的那道印記微微發熱,一段清晰的信息流淌而入,沒有任何多余的字句:
“目標:藍采和。調查其‘花籃’真實運作,查明普惠資源的具體流向。優先級:高。身份:汝即汝罪。”
信息到此為止,干脆利落,帶著破妄司一貫的神秘與謹慎。
白靈微微一怔,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
藍采和,八仙之一,以灑脫樂善、持花籃普惠眾生著稱。真是……絕佳的目標。而“汝即汝罪”——“你就是你的罪行”,這句話更是精妙。破妄司看得透徹,她白靈,這個剛剛被天庭公開懲戒的“竊賊”,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偽裝嗎?誰會防備一個剛剛受辱、理應躲藏起來舔舐傷口的小妖?誰會想到,她敢立刻將目光投向另一位聲名顯赫的上仙?
她的罪行,她的恥辱,成了她最堅硬的盾牌,最隱蔽的利刃。
她不再看那翻涌的云海,轉身離去。身影融入仙界的流光溢彩之中,不再有之前的鬼祟,也不再有不自量力的張揚,只有一種與環境融為一體的、徹底的沉寂。
她知道該去哪里。流云坊市,底層仙人與精怪混居之地,消息混雜,也是藍采和“善名”最為顯揚之處。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那“花籃”里,裝的究竟是普惠的仙草,還是吞噬資源的無底洞。
以賊之名,行探查之事。
這趟渾水,她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