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例行為皇帝講解星象、安定“龍心”之后,蘇清言并未立刻離去,而是面露凝重,沉吟良久,仿佛在感知著什么難以言喻的天機。
皇帝察覺有異,問道:“蘇修士為何神色如此凝重?莫非星象又有何示警?”
蘇清言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以一種無比莊重甚至帶著幾分悲憫的語氣開口:“陛下,貧道連日觀氣,見東南江淮之地,水汽氤氳,其勢奔騰,隱有龍蛇起陸之象,星宿移位,主大水之患。若不早做防備,恐釀成澤國千里,生靈涂炭之慘劇?!?/p>
皇帝聞言,眉頭緊鎖:“你可確定?規模幾何?何時發生?”
天災關乎國運,由不得他不重視。
蘇清言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種屬于“窺探天機者”的疲憊與謙卑:“陛下,天機混沌,貧道只能隱約感知其勢浩大,非同尋常。具體時日、確切地點,天道渺茫,非人力所能盡窺。貧道……亦只是天道謙卑的仆人,偶得啟示罷了?!?/p>
她刻意強調了自己的“局限性”,將自己從“操控者”降格為“傳達者”。
她繼續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既降下預警,便是給予我等一線生機。貧道懇請陛下,未雨綢繆,即刻下旨,命江淮各州縣加固堤防,疏通河道,儲備救災物資,并提前規劃高地,以備遷移沿岸低洼處百姓。如此,即便天災不可避免,亦可將損失降至最低,保全陛下子民,彰顯陛下仁德愛民之心!”
她沒有夸口自己能化解災難,而是提出了最務實、最符合帝王心術的建議,防災救災,彰顯仁政。
皇帝凝視著蘇清言,見她眼神清澈,語氣懇切,毫無居功自傲之色,反而將最終的功績歸于“陛下仁德”,心中不禁信了七八分,那份忌憚也悄然松動了一絲。若她真能操控天意,何必多此一舉?她此刻的行為,更像是一個盡職的、傳遞預警的忠臣。
“茲事體大……”皇帝沉吟。大規模調動人力物力防災,若預言不準,勞民傷財,必遭非議。
就在這時,仿佛是為了印證蘇清言的話,接連數日,南方快馬送來的奏報開始提及“江淮地區陰雨連綿”、“河水上漲”等跡象。雖然還未成災,但趨勢已然明顯。
皇帝不再猶豫,終于采納了蘇清言的建議,以八百里加急發出圣旨,嚴令江淮各地按照國師所言,全力備災。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局勢的發展,完全沿著蘇清言“預言”的軌跡行進。
江淮地區暴雨傾盆,江河水位持續暴漲,屢屢突破警戒。但由于提前加固了堤壩,疏通了關鍵河段,儲備了沙石木料,當歷史性的洪峰來臨時,大部分險要地段都堪堪守住,只有少數幾處年久失修的支流堤壩潰決,造成的損失被控制在了最小范圍。
更重要的是,因為提前規劃了遷移路線和安置點,沿岸大部分百姓得以提前撤離,避免了大量人員傷亡。滾滾洪流過后,雖然田地被淹,房屋倒塌,但人心未散,希望猶存。
消息傳回京城,滿朝震動!
這不是什么虛無縹緲的星象,而是實打實的、拯救了萬千黎民性命和無數財產的功績!
朝堂之上,贊譽之聲不絕于耳。即便是之前對蘇清言心存疑慮的大臣,此刻也不得不承認,這位蘇修士,確有其神異之處,且心系蒼生。
皇帝看著龍案上來自江淮的報平安奏章,再看向殿下垂首恭立、寵辱不驚的蘇清言,心中最后那點忌憚,終于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復雜的情緒,慶幸、依賴,甚至是一絲隱隱的……敬畏,是對天意的敬畏,而非對她個人。
他親自走下龍椅,來到蘇清言面前,感慨道:“國師真乃上天賜予朕,賜予大昱的祥瑞!若非國師提前預警,江淮之地,恐已成一片汪洋,朕……亦將成千古罪人!國師之功,堪比再造!”
蘇清言立刻躬身,語氣無比謙遜:“陛下言重了!此非貧道之功,實乃陛下仁德感天,故而上天降下預警。貧道不過恰逢其會,代為傳達罷了。能救萬民于水火,全賴陛下從善如流,決策英明!陛下,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她再次將所有的功勞,毫不留戀地推給了皇帝和那虛無縹緲的“天意”。
她忽然察覺到不對,國師是在叫她?“陛下剛才是在喚貧道?”
“哈哈哈……”皇帝龍心大悅,最后一絲顧慮徹底打消。他朗聲道:“傳朕旨意,江淮救災有功人員,一律重賞!”
皇帝說完就走了。
蘇清言看著皇上離去的背影,她知道,她成功了。
經此一事,她在皇帝心中,徹底奠定了“天意忠實信使”的地位。她有價值,能帶來祥瑞和預警;她無威脅,因為她的力量源于“天”而非自身,并且她始終將最終的榮耀歸于皇帝。
金鑾殿上,百官肅立。
龍椅之上,皇帝的氣色在宋輕雨的精心調理下略有起色。
楚王立于丹陛之下,面色平靜。
攝政王稱病未朝,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此刻必然在府中暴怒如雷,他精心策劃的局,不僅未能扳倒對手,反而成了將蘇清言推向國師之位的墊腳石。
司禮監太監展開明黃圣旨,尖細悠長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咨爾蘇氏清言,秉性貞靜,道法通玄,明陰陽之理,曉鬼神之機。前有匡扶社稷之諫,后有點破奸邪之功,更兼天降甘霖,解厄消災,實乃上天所授,輔弼朕躬之良才。茲特授爾為‘護國佑圣弘道真人’,封國師,秩同一品,掌觀察星象,推算歷法,祭祀禳禱,匡正國運之職。賜紫金道袍,白玉拂塵,允其出入禁闈,隨時咨問。欽此——”
“臣,蘇清言,領旨謝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p>
蘇清言跪接圣旨,聲音平穩,不見絲毫激動。她站起身,早有內侍捧上托盤,盤中是一件繡著繁復云紋仙鶴的紫色金線道袍,以及一柄通體潔白、隱有流光的三寶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