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會引路的螢火蟲與槐花燈
立秋那天,梧桐巷要辦“槐花燈會”,街坊們早早就開始扎燈籠——李嬸用槐花布做燈面,王大爺在燈架上刻銅鳥,二胖則撿來槐樹枝當燈柄,說“這樣燈籠會帶著花香飛”。
張奶奶也想扎個燈籠,卻不知該畫些什么。阿梨找出明遠先生的素描本,翻到畫螢火蟲的那頁:“就畫這個吧,爺爺說‘高雄的夏夜有螢火蟲,像撒了把星星,等你來看’。”
張奶奶握著畫筆,手卻抖得厲害,總也畫不好螢火蟲的翅膀。阿梨把鉛筆遞過去,根須順著筆桿爬到紙上,竟自動勾勒出螢火蟲的輪廓,翅膀上還沾著細小的槐花瓣,像撒了把碎光。
“真像活的。”張奶奶看著紙上的螢火蟲,突然想起明遠信里的話,“他說螢火蟲能引路,只要跟著最亮的那只,就能找到心里的人。”
燈會那天,巷口掛滿了槐花燈,暖黃的光透過布面,把整條巷照得像條發光的河。張奶奶扎的螢火蟲燈掛在老槐樹上,燈一亮,布面上的螢火蟲竟像是活了過來,翅膀在光里輕輕顫動,引得真的螢火蟲都圍著燈籠飛,像在跟燈里的影子打招呼。
“太神了!”二胖舉著燈籠追螢火蟲,“張奶奶的燈能招蟲子!”
張奶奶笑著搖頭,指尖剛碰到燈籠,就覺得一股暖意順著燈架傳過來,像握著明遠先生的手。她抬頭望向夜空,突然看見一只螢火蟲飛得格外高,尾部的光比別的亮許多,正往鐘樓的方向飛。
“它在引路呢。”張奶奶拎起燈籠跟上,阿梨和街坊們也好奇地跟著。螢火蟲飛得不快,總在前方不遠處等著,像怕他們跟不上。到了鐘樓底下,螢火蟲突然往鐘樓上飛,停在銅鳥指針的翅膀上,尾部的光把“西”字照得清清楚楚。
“明遠說過,螢火蟲停在銅鳥上,就代表‘我在這兒’。”張奶奶望著鐘樓上的光點,聲音帶著點發顫的興奮,“他在等咱呢。”
王大爺搬來梯子,阿梨爬上去看,銅鳥翅膀上果然停著那只螢火蟲,旁邊還放著個小小的紙包,里面是些螢火蟲的幼蟲,裝在槐花殼里,像藏著顆顆明珠。紙包上寫著行小字:“高雄的螢火蟲,跟著船票來了,讓它們替我陪你看燈會。”
“是明遠爺爺的字!”阿梨把紙包遞下來,張奶奶摸著槐花殼,突然想起明遠孫子說的,“爺爺臨終前抓了罐螢火蟲,說‘讓它們跟著船票走,別讓阿月在夜里迷路’。”
這時,所有的槐花燈突然同時亮了起來,燈里的螢火蟲影子與真的螢火蟲融在一起,繞著鐘樓飛成個圈,圈里竟浮現出明遠先生的輪廓,正對著張奶奶笑,手里舉著盞槐花燈,燈面畫著兩只交握的手。
“他來了。”張奶奶舉起自己的螢火蟲燈,與空中的燈影輕輕碰了碰,“你看,咱的燈會多熱鬧,比高雄的螢火蟲還亮。”
空中的輪廓似乎點了點頭,慢慢消散在光暈里,只留下那只螢火蟲,依舊停在銅鳥翅膀上,像個不肯走的念想。
燈會散時,街坊們把螢火蟲幼蟲放進槐花燈里,掛在各家的門口。夜里,阿梨看見整條梧桐巷的燈籠都在發光,螢火蟲的光透過布面,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條由星星鋪成的路。
張奶奶坐在槐樹下,望著燈籠的光,手里捧著那只裝幼蟲的槐花殼,輕聲說:“明遠,你看,螢火蟲真的引路了,把你從高雄帶到了我身邊。”
風吹過,燈籠輕輕晃,光里的螢火蟲影子也跟著動,像在應“嗯”。阿梨摸著口袋里的鉛筆,根須纏著片螢火蟲翅膀形狀的槐花瓣,在夜色里閃著微光——她知道,這不是玄幻,是兩個老人的念想太執著,連螢火蟲都愿意幫忙,把隔了山海的牽掛,變成夜里的燈,照亮每一段等待的路。
往后的每個夏夜,梧桐巷的槐花燈都會亮起,螢火蟲繞著燈籠飛,像在守護一個跨越時空的約定。有人說,那是明遠先生回來了,提著燈在巷里走,想看看張奶奶過得好不好;也有人說,是張奶奶的念想化作了光,把明遠先生的影子從時光里拉了出來,讓他們能在燈影里,再續一段未完的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