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會指路的風鈴與穿風的信
冬至前的風帶著哨音,刮得梧桐巷的老槐樹嗚嗚作響。張奶奶在明遠先生的木箱里翻出個風鈴,是用貝殼和銅片做的,掛著根紅繩,繩頭系著片壓干的槐花瓣。
“這是他在高雄撿的貝殼做的。”張奶奶把風鈴掛在窗前,風一吹,貝殼相撞,發出“叮鈴”的輕響,竟不是雜亂的噪音,而是段熟悉的調子——正是那首《槐花謠》,和船板上刻的旋律一模一樣。
更奇的是,風鈴每響一聲,紅繩上的槐花瓣就亮一下,在風中輕輕顫動,像在指著某個方向。阿梨順著花瓣指的方向望去,看見巷口的郵筒在風中搖晃,郵筒口似乎卡著什么東西,露出個小小的信封角。
“有信!”阿梨跑出去,果然從郵筒里摸出封信,信封是米黃色的,和明遠先生寄來的那些一模一樣,郵票上印著高雄的燈塔,郵戳日期是“1957.3.12”,卻沒有寄信人地址,只在右下角畫著只銜著槐花的銅鳥。
張奶奶拆開信,里面的信紙泛黃發脆,字跡卻依舊清晰:“阿月,高雄的風太大,吹得風鈴總唱走調。我把貝殼磨得薄了些,這樣聲兒就像你在巷口喊我回家吃飯的調子了。”
“他總說我嗓門大。”張奶奶笑著擦淚,指尖剛碰到信紙,風鈴突然響得更急了,紅繩的槐花瓣指向閣樓的方向。阿梨跑上去,在樟木箱的夾層里又找到封信,日期是1962.5.20,信里夾著片貝殼,貝殼內側刻著個小小的“月”字。
“今天撿貝殼時,看見只海鷗停在礁石上,腿上纏著紅繩,像你辮梢的那根。”信里寫著,“我把紅繩解下來,系在風鈴上,這樣風一吹,就像你在跟我說話。”
風鈴響得越來越急,紅繩的槐花瓣在空中畫著圈,指向張奶奶的布衫口袋。張奶奶伸手一摸,摸出枚銀戒指——正是那枚刻著茉莉的戒指,戒指上的花紋突然亮了,在陽光下泛著光,與風鈴的銅片相呼應,發出“嗡”的共鳴。
“是他在喊我。”張奶奶把戒指湊到風鈴旁,貝殼的響聲突然變了,像是在說“阿月,我在這兒”。她忽然想起明遠先生的日記:“風鈴的聲音能穿風,不管隔多遠,只要心里記著,就能聽見。”
阿梨的鉛筆在口袋里發燙,根須順著風鈴聲往上爬,在空中織成張薄薄的網,網里竟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光點,聚成個模糊的人影,正站在風鈴下,手里拿著貝殼,像是在輕輕搖晃。
“明遠……”張奶奶的聲音帶著哽咽,人影似乎聽見了,慢慢轉過身,對著她笑,手里的貝殼突然化作光點,鉆進風鈴里,風鈴的響聲立刻變得溫潤,像有人在耳邊低語。
風停時,風鈴的響聲漸漸平息,紅繩上的槐花瓣慢慢變暗,卻依舊牢牢系著貝殼。張奶奶把兩封信放進日記本,忽然發現每封信的最后都畫著個小小的風鈴,風鈴下的紅繩都朝著同一個方向——梧桐巷的方向。
她知道,這風鈴不是普通的物件,是明遠先生的思念化作的信使,讓穿風而過的牽掛,能順著紅繩,沿著貝殼的響聲,找到回家的路。往后的每個有風的日子,風鈴都會唱起《槐花謠》,像明遠先生站在巷口,喊她回家,喊得又急又暖,讓每個冬天都帶著點春天的甜。
阿梨看著窗臺上的風鈴,忽然覺得,所謂玄幻,不過是愛得太深,讓貝殼會唱歌,讓紅繩能指路,讓隔了山海的思念,能順著風,穿過時光,落在最想念的人耳邊,輕輕說一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