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布兜里的紐扣
梧桐巷的劉婆婆最近總坐在巷口的石墩上,手里攥著個洗得發白的藍布兜,兜口用別針別著,別針上銹跡斑斑。
“劉婆婆,您在等誰呀?”阿梨路過時問。她知道劉婆婆的兒子在外地工作,一年才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劉婆婆都會把攢了一年的土產裝進這布兜里給他帶走。
“等快遞呢。”劉婆婆笑了笑,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給小寶寄點南瓜子,他最愛吃我炒的。”小寶是劉婆婆的孫子,三歲了,阿梨只在照片上見過。
說著,劉婆婆打開布兜,里面裝著滿滿一袋南瓜子,還有件小毛衣,是她織了半個月的,袖口上縫著顆黃色的紐扣,紐扣上畫著個小太陽——那是劉婆婆用顏料一點點涂上去的。
“這紐扣真好看。”阿梨說。
“小寶怕黑,我想著縫個太陽,他穿衣服時能看著笑一笑。”劉婆婆摸了摸紐扣,忽然嘆了口氣,“就是這布兜的繩子斷了,用別針別著總擔心漏出來,想找顆一樣的紐扣當扣子,找了好幾天都沒找著。”
阿梨想起自己的鉛筆,剛想開口,快遞員的摩托車就“突突”地來了。劉婆婆趕緊把布兜遞給快遞員,又反復叮囑:“輕點兒放,里面有毛衣,別蹭掉紐扣……”
快遞員走后,劉婆婆站在原地看了半天,才慢慢往家走,手里還捏著那個斷了繩的布兜,別針上的銹蹭到了她的手上。
阿梨摸了摸兜里的鉛筆,根須正輕輕動著,像是在指引她往劉婆婆家的方向走。她跟著根須走到劉婆婆家門口,看見門后的垃圾堆里,扔著幾顆舊紐扣——大概是劉婆婆找了沒合心意的。
根須從筆桿里鉆出來,在紐扣堆里翻了翻,最后停在一顆灰色的紐扣上。這顆紐扣邊緣有點磨損,但背面用線縫著個小小的“寶”字,是用紅色的線繡的,針腳歪歪扭扭,一看就是老人的手藝。
“這是……”阿梨撿起來,忽然想起劉婆婆說過,小寶剛出生時,她縫了件小肚兜,上面繡了個“寶”字當記號,后來肚兜磨破了,紐扣卻一直留著。
根須帶著她往快遞站走。剛到巷口,就看見剛才那個快遞員在路邊打電話,語氣很著急:“……布兜的別針松了,里面的南瓜子撒了一半,還有顆黃色的紐扣掉了,我找了半天沒找著……”
阿梨趕緊跑過去:“叔叔,是不是這個布兜?”她舉起手里的灰色紐扣。
快遞員愣了愣:“是劉婆婆的!你怎么……”
話沒說完,阿梨兜里的鉛筆突然熱了起來。只見散落一地的南瓜子像被什么東西趕著似的,一顆顆滾回布兜里;而那顆掉在草叢里的黃色太陽紐扣,順著根須的牽引,慢慢滾到阿梨腳邊,上面沾的草屑自動脫落,小太陽的顏料亮得像剛涂上去的。
更奇的是,根須把灰色紐扣和黃色紐扣纏在一起,輕輕一擰——兩顆紐扣竟像長在了一起,灰色的底座托著黃色的太陽,正好能扣在布兜的繩口上,大小合適,嚴絲合縫。
“這……這太神了!”快遞員看呆了。
阿梨把修好的布兜遞給快遞員:“麻煩您再幫劉婆婆寄一次吧,這次扣緊了。”
快遞員連連點頭,騎著車走了。阿梨站在原地,看著手里剩下的半截鉛筆,根須上還沾著點紅色的線屑——是從灰色紐扣背面的“寶”字上蹭下來的。
她忽然明白,鉛筆不是在“修補”紐扣,而是在回應劉婆婆的心意。那顆灰色紐扣上有“寶”字,黃色紐扣上有小太陽,都是劉婆婆給孫子的念想,這份藏在針腳里的在乎,讓兩顆原本不相干的紐扣,成了最合適的一對。
傍晚回家時,阿梨看見劉婆婆又坐在石墩上,這次手里沒攥著布兜,而是捧著個電話,笑得合不攏嘴:“……紐扣沒掉?還變成兩個了?那肯定是小寶喜歡,跟奶奶想一塊兒去了……”
夕陽落在劉婆婆的白頭發上,也落在阿梨兜里的鉛筆上。根須輕輕晃了晃,像是在說:那些藏在舊物件里的惦記,從來都不會白費力氣,總會以某種方式,抵達該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