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瞌睡時送枕頭,謝清言又經歷了和馬文才同床共枕的一夜之后,謝道韞就來看她。
兩個人也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屬于是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也知道我知道你的身份這么回事。
謝道韞自然說她眼下女扮男裝跟馬文才住在一起并不妥當。
此人鷹視狼顧,恐怕不是好相與的。
倒不如住到她的住所去,一個院子里有幾間房舍,倒也方便。
謝清言動作一滯。
她想,這可真是太好了。
她沒任何停頓,連忙收拾了東西。
甚至沒等馬文才回來,只告訴馬統,自己和桃枝都搬到謝先生院子里去。
馬統一聽說她和桃枝要搬走,立刻高興壞了,帶著幾分劫后余生的慶幸。
看的出來被摧殘了不少。
沒有絲毫猶豫,他連連點頭,甚至想幫著謝清言打包東西。
謝道韞的居所是書院后山一處清幽小院,翠竹掩映,環境雅致。
院內有幾間獨立的房舍,謝清言住在其中一間,格局倒是跟學子房舍差不多。
能夠一人住一間房,不用擔心被馬文才發現女子身份,這太安全了。
她剛將行李歸置妥當,正與謝道韞說著話,院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王藍田等人小心翼翼的勸阻聲:
“文才兄,你先消消氣……”
“滾開!”
一聲壓抑著暴怒的冷斥響起。
下一刻,院門被人從外猛地推開!
馬文才站在門口,一身學子藍袍,明明是溫雅的顏色,卻被他穿的冷冽寒氣。
他的目光冷如利箭般掃過庭院,瞬間便鎖定了站在謝道韞身旁的謝清言。
“謝、清、言!”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擠出她的名字,“你這是什么意思?”
謝清言不禁出了身冷汗,心想這至于嗎?她搬走之前不是讓馬統留了話嗎?
謝道韞微微蹙眉,上前一步,擋在謝清言身前些許,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馬公子,清言是我族弟,我接他來此居住,便于切磋學問,有何不妥?”
馬文才看都沒看謝道韞,目光死死釘在謝清言臉上:“我問的是她。”
謝道韞見狀,沉聲道:
“馬公子,清言去留乃是她個人之事,我也已經請示過山長了。”
馬文才只是盯著謝清言,周身散發出一股壓迫感。
謝清言忙道:
“文才兄,咱們在講席的院子里吵鬧也太不成體統了。”
“還是出去說吧。”
其實站在馬文才角度,確實挺窩火的。
昨天來勸你的室友今早還跟你躺一個床上,叫你幫忙請假。
下午就收拾東西搬走了,東西收拾的干凈利落。
謝清言代入了一下,也覺得自己確實做的不地道。
主要是昨天被馬文才撞到洗澡,謝清言確實有點慌。
也有點心虛。
他要是起了一分疑心,跟他相處就多了十分危險。
她這才忙不迭的收拾東西跑路。
本來想著收拾完去找他說一聲的,誰能想到他來的這么快,這么急?
謝清言走出兩步,見馬文才仍然留在原地,散發著極度危險的氣息。
謝道韞還想勸,謝清言搖搖頭,示意她進房間,讓自己跟馬文才說。
她長呼出一口氣,看著馬文才,說的卻是另一件事:
“文才兄,昨日我在講堂回答謝先生的問題的時候,曾說過一些話,你還記得嗎?”
“我說過我敬慕強者。”
廢話,馬文才又不是老年癡呆,能不記得嗎?
何況那些話稱得上驚世駭俗,離經叛道。
卻又暗暗的合他的心意,讓他不禁認同了大半。
世間本來就該以強者為尊,推崇強者很正常。
但是這些話跟她卷鋪蓋跑路的行為有什么關系嗎?
馬文才眉頭微蹙,語氣強硬,透著股不耐煩:
“你究竟想說什么?”
謝清言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抬起那雙如春水般的桃花眼。
“我所說的敬慕強者,恐怕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馬文才心中疑竇更深,竟有一種奇怪的預感。
他看著謝清言,還沒開口。
謝清言就已經有些難為情的扶住額頭,道:
“我的意思是,文才兄就是我心中的強者。”
“因此,我心中其實,十分思慕你。”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馬文才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
他一向耳力過人,此刻卻寧愿是自己聽錯了:
“你……你說什么?”
往日如此冷靜譏誚的一張臉,滿是震驚和一些無措。
謝清言正色,說的無比清晰:
“我思君子,寸心如狂。”
“之前我愛而不自知,自己也是最近才發覺這樣的心意。”
她說的言辭懇切,殷切的看著馬文才,像是要把他整個人印在眼中。
或者說刻在更隱秘的地方。
馬文才再也聽不下去,厲聲打斷:“閉嘴!”
明明是他在讓別人閉嘴,他卻搖晃著地后退了半步。
謝清言卻像不肯放過他一樣,仍然盯著他的眼睛道:
“我知道我們都是男子,這樣的心思只會讓人不齒。”
“所以我才會搬出來,就是怕日日相對,對你做出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來。”
馬文才又是一驚。
今天發生的事情,聽到的話,已經超出了他平生所能想象的限度。
他從小被父親管教的極其嚴格,不是射箭練武就是讀書習字。
連男女之事都從未接觸,對于官宦子弟愛去的青樓更是嗤之以鼻。
生平第一次被人告白心意,居然是一個男子。
這?
謝清言還說自己想做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
馬文才一張臉青了又白,白了又紅,十分精彩。
他整個人既憤怒又慌張,對于這種斷袖之事下意識的覺得惡心:
“你給我閉嘴!”
謝清言果然依言閉上了嘴,只是一雙眼睛蒙了水汽的看著他:
“此事我也無地自容,既然文才兄已經知曉我的心意,我……”
“我就再無遺憾了。”
馬文才像是再也聽不下去,閉上眼睛,竟然直接出手。
謝清言眼看著他一拳揮過來,直沖自己面門。
看來馬文才對她的“男子”身份還沒有起疑嘛。
還在嘗試用男人的方式解決問題。
而直男被男人表白會如何呢?當然是會惡心的狠狠打一頓。
謝清言覺著自己這事確實做的過分了點。
馬文才雖然是反派,目前還沒干壞事呢,自己這么惡心他,還真挺不好意思的。
腦海里念頭轉的極快,她正想著要不要受了這一拳給馬文才消消氣的時候,凜冽拳風已經刮到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