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蕭景宸這邊的悠閑不同,裴忌的隊伍正快馬加鞭往臨江府趕。官道旁的樹林里,幾匹駿馬噴著白氣,裴忌靠在老槐樹上,閉著眼養(yǎng)神。
他胡茬冒了半寸,眼底的青黑像潑了墨,身上的玄色勁裝沾了不少塵土和草屑。
清風從馬上跳下來,手里捧著個粗瓷碗,碗里是掰碎的硬餅,泡在溫水里,算是軟和些。
他遞過去的時候,手還護著碗沿,怕灑了:“二爺,吃點東西吧。您這兩天就沒正經(jīng)吃幾口,再這么熬,身體扛不住。”
裴忌緩緩睜開眼,眼底的紅血絲很明顯。他接過碗,指尖碰著碗沿,溫溫的。“還有多遠?”聲音有些沙啞,像是磨了砂紙。
“照咱們的腳程,最晚后日一早就能到臨江府。”清風站在他身邊,壓低聲音,“咱們抄的是小路,應該能追上二殿下。到了臨江府,您先休整一下,然后咱們再去找二殿下匯合。”
裴忌喝了口泡餅的水,喉結(jié)動了動。“到了臨江府,你就別跟著我了。”他從懷里摸出一張畫像,遞過去——那是江晚寧的畫像,邊角被他揣得有些軟,“你帶著畫像,再挑幾個手腳麻利的暗衛(wèi),分散開找。找到人了,就去臨安跟我匯合。”
“可二爺……”清風急了,往前湊了一步,“臨江府有瘟疫,您身邊沒人跟著怎么行?不如讓暗衛(wèi)去尋人,屬下跟著您,也好有個照應。”
裴忌抬眼看向他,眼神很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件事交給別人我不放心。”
清風看著他的眼神,心里一沉——他知道江晚寧在裴忌心里的分量,也不再勸,只接過畫像,鄭重地抱在懷里:“二爺放心,屬下就是把江南翻過來,也一定找到表小姐。”
“若是……”清風的聲音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猶豫,“若是表小姐......您知道眼下的江南可不比從前。”清風沒有明說,可言下之意已經(jīng)很明顯了。
裴忌的手指猛地攥緊了手里的碗,指節(jié)泛白,水從碗邊晃了出來,滴在草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沉默了片刻,聲音低卻有力,像砸在石頭上:“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她。”
說完,他把碗里剩下的泡餅一口咽下去,翻身上馬。玄色的身影落在馬背上,馬鞭一揚,清脆的鞭聲劃破樹林的寂靜。
幾匹駿馬跟著揚起蹄子,朝著臨江府的方向奔去,馬蹄聲震震,驚得樹上的飛鳥撲棱著翅膀,飛向暮色漸沉的天空。
而此刻的臨江府陳宅,夜色已經(jīng)濃了。陳青山自從自告奮勇負責城外的防疫棚后,回來的一天比一天晚,有時甚至徹夜不歸。
陳夫人放心不下,每晚都坐在堂屋里等,桌上的茶熱了又涼,涼了又熱,直到聽見院門外的腳步聲,才肯去睡。
江晚寧怕她孤單,每天晚上都過來陪她說話。此刻,兩人坐在窗邊,月色透過窗欞灑進來,落在陳夫人手邊的針線笸籮上,線軸滾了半圈,纏著的青線松了頭。
“萬幸青川和青海不在江南。”陳夫人望著窗外的月亮,輕輕嘆了口氣,手指摩挲著針線笸里的頂針,“那兩個孩子,性子隨了青山,都是急脾氣,要是在這兒,肯定耐不住性子待在家里,非要去城外幫忙不可。到時候我這顆心,更是懸在半空了。”
“師母別擔心。”江晚寧握著陳夫人的手,那手有些涼,“青山兄長做事穩(wěn)重,知道要顧著自己的身子;青川和青海在京里,有景陽候府照應,肯定會平平安安的。再說,青山兄長現(xiàn)在做的是救人的大事,這才是大丈夫該做的事,師母應該為他驕傲才是。”
“我自然驕傲。”陳夫人笑了笑,眼里卻帶著淚光,“可為人父母的,哪能不擔心?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只要沒看見他平平安安站在我面前,我這心就落不下來。”
“師母放心吧,還有沐辰他們跟青山兄長一起,必然出不了什么亂子的。”
“雪兒,這么晚了,你快回去睡吧。白日還要看醫(yī)書,晚上再這么陪著我,時間長了,身體該吃不消了。”陳夫人忍不住擔憂道。
“不妨事的,左右青山兄長和沐辰不回來,我也睡不著。我還讓春桃在小廚房看著藥膳。最近青山兄長勞累,該好好補補才是。”
陳夫人見狀也不再勸了,只是慈愛的拍了拍江晚寧的手,隨即說道:“你有心了,你看,我在家閑著無事,為你繡了一條帕子,還差幾針就......哎呦。”
陳夫人話音未落,就趕忙抬手,只見銀針一不小心刺入手中,手上的帕子也被鮮血染紅。
“師母,您沒事吧?”
江晚寧急忙起身查看,只見天青色的錦帕上繡著的并蒂蓮,此刻被一滴鮮血染紅。
而陳夫人見狀不禁蹙眉道:“這......這是不是......”陳夫人一臉的擔憂。總覺得不是什么好兆頭。
“師母別多想,定是您有些困乏了,才會一不小心的。不會有事的。”江晚寧笑著從陳夫人手中接過錦帕,又隨手倒了一杯茶放在陳夫人身旁。
江晚寧還想再說些安慰的話,可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哐哐哐”的砸門聲——不是輕輕的叩門,是用拳頭猛捶門板的聲音,又急又重,像是要把門板撞開。連窗欞都跟著顫了顫,桌上的茶碗晃了晃,濺出幾滴茶水。
堂屋里的兩人聽到聲響瞬間就都愣住了,陳夫人手里的頂針“當啷”一聲掉在笸籮里,夜色里的砸門聲還在繼續(xù),混著外面隱約的呼喊聲,讓原本安靜的夜晚,瞬間變得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