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林黨這番“限價同盟”的操作,在其內部看來,或許是維護清譽的明智之舉。
但在洞悉明末歷史走向的朱幽澗眼中,不過一次未來還會反復上演的“又當又立”。
試想——
如果換做那個十七歲登基、心懷中興壯志、最終在煤山槐樹下自縊的原主朱由檢,窺見今晚這一幕。
這位剛烈而絕望的皇帝,怕不是要氣得肝膽俱裂,連夜頒旨把這幫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誤國庸臣盡數綁赴菜市口。
但,沒有如果。
此刻藏于這具帝王軀殼中的,是朱幽澗。
一個在弱肉強食、波瀾壯闊的修真界,掙扎求存數百載,親眼見證過星辰誕生與寂滅、大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異世靈魂。
對他而言,做一個被萬民稱頌、在青史上留下賢名的“好皇帝”,吸引力近乎為零。
凡塵俗世的王朝更迭、億萬生靈的悲歡離合,在他追求個體超脫與長生久視的宏大視野中,不過是轉瞬即逝的泡沫。
他之所以愿意耗費寶貴時間,接管千瘡百孔的大明帝國,是為將這片絕靈之地,改造、升格為修真界。
為數百年后再次求金做準備。
大明王朝,連同其億萬子民、萬里疆域,在他眼中,首先是一個“實驗場”和“資源采集地”。
因此,當朱幽澗審視東林黨,乃至整個臃腫龐雜的官僚體系時,并不會被輕易激怒。
也不會單純因為史書上的幾行記載,預先給所有人判下死刑。
他更像一個上帝視角的建筑師。
將這些活生生的、擁有不同**和能力的人,視為可供利用的資源或單元。
核心思路,是像榨取靈石中的靈力一樣,最大限度地挖掘、引導、乃至壓榨出他們所能提供的價值。
無論是個人及家族積累的巨額財富、治理國家的行政能力,還是龐大士紳階層蘊含的潛在力量。
他將驅使這些資源,統統匯入“仙朝計劃”。
‘且讓你們多表演一段時間吧。’
朱幽澗漠然想道。
待他將尚有潛力、可堪一用的人才識別出來。
余下的廢物,應死盡死。
“回宮。”
馬車緩緩行駛在寂靜無聲的北京街道上。
抵達紫禁城側門時,已是月上中天。
只有巡夜侍衛的腳步打破沉靜。
然而,當崇禎在王承恩多余的攙扶下步下馬車,踏入永壽宮庭院的范圍時,他立刻發現:
宮內燈火通明。
他無需邁入殿門,只將靈識向外延展,便清晰地“看”到了端坐在外間正殿中的身影——
‘哦,皇后來了?’
皇后周氏,祖籍蘇州,后來家族北遷,落戶于順天府大興縣。
父親是在昨日朝會上率先“哭窮”的嘉定伯周奎。
天啟六年,時年十六歲的周氏通過選秀,被冊封為信王妃。
次年,信王朱由檢意外登基,她隨之入主坤寧宮,成為大明母儀天下的皇后。
史書對她不乏贊譽之詞,稱她執掌后宮后,以身作則,大力倡導節儉,削減一切不必要的開支;
自己常穿漿洗過的舊衣,還在后宮設置了二十四具紡車,親自教導宮女紡紗織布,操持各項宮內事務,有時還會親自下廚。
據說,她很少為自己的外戚家族乞求恩賞,對朝臣命婦的賞賜也嚴格依照禮制,從不濫施恩惠。
作為大明王朝的末代皇后,生前勤儉治家,大廈將傾時亦能深明大義,國破之日毅然殉節,因此在后世贏得了極高評價。
崇禎面無表情地揮了揮手,示意一路護衛的駱養性等人退下。
只留下王承恩一人跟在身后,緩步走入永壽宮正殿。
只見周皇后用手支著下巴,側身坐在外殿的軟榻上,顯然等待了很長時間,眉眼間籠罩著濃重的倦意。
她身邊侍立的貼身宮女也是昏昏欲睡。
直到聽見腳步聲,才猛地驚醒,推了推周皇后。
周皇后抬起眼簾,正好看見身著尋常道袍、面目清俊的皇帝。
她連忙站起身,依照宮廷禮儀,姿態優雅而標準地深深道了個萬福:
“臣妾參見陛下。”
“嗯。”
崇禎帝只發出一個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單音,算是回應。
旋即,他平靜地看著周皇后。
不得不承認,這位年僅十八歲的皇后,確實當得起史書上“圣質端凝”的評價:
肌膚細膩潔白,宛若上好的羊脂玉;
五官精致且端莊,組合在一起,呈現出一種大氣雍容的美感,以及母儀天下的華貴氣度。
自朱幽澗穿越附身于此,至今已近一年光景。
這段時間里,他完全隔絕內外,一心撲在重新引氣入體的艱難修煉上,與這位名義上的結發妻子許久未見。
倘若此刻占據這具身體的,是一個普通穿越者。
驟然面對這位在歷史上留有賢名、且與原主關系親密的皇后,恐怕難免會心中忐忑,需要小心翼翼地掩飾、扮演,努力作出一番夫妻久別的戲碼,以免引起周皇后的懷疑。
但朱幽澗完全不屑于此。
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凡人是否會對他的言行產生疑慮。
更不在意他們如何在背后議論自己、評判自己。
前世三百六十多年的求道生涯,朱幽澗遍歷廣袤修真界,見識過的絕色女修如過江之鯽。
有的清冷如九天玄月,有的嫵媚似幽冥妖蓮,有的英氣逼人宛若戰神臨世……
皮囊色相,紅粉骷髏?
于他而言,早已是看慣的風景,再難激起心中半分漣漪。
因此,他沒有任何想要寒暄、解釋、或者安撫的意圖。
面對周皇后期盼的目光,崇禎徑直從她身邊掠過,步伐沒有絲毫停頓:
“朕出宮了。”
周皇后保持著行禮姿勢。
纖細身影在明亮宮燈下,顯得有些單薄和僵硬。
好在王承恩連忙示意宮女攙扶。
她這才艱難地直起身,怔怔望著皇帝走向暖閣,眸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錯愕——
以及被深深刺傷的失落與委屈。
夜半出宮,歸來后竟是如此冷漠?
‘一年不見……陛下他,當真變得如此陌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