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湘的呼吸驟然一窒,裹在被子里的身體瞬間僵成了石頭。
他……他說什么?
抱著……睡?
巨大的羞窘和慌亂席卷了她,血液仿佛一下子全沖到了頭頂,臉頰都燙得嚇人。
她本能地將自己蜷縮得更緊,連腳趾都緊張地勾了起來。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們雖然是陰差陽錯成了夫妻,可、可終究是陌生人??!
而且,他明明該是姐姐的丈夫……
雖然顧湘心里這么想,可是在心底深處,卻又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蠢蠢欲動。
他身上有讓人安心的味道,他的懷抱看起來很溫暖,她剛剛……甚至貪戀了那份短暫的觸碰。
幾乎是這個想法冒出來的一瞬間,顧湘就大驚失色。
不,不行!
顧湘,你不能這么不知羞恥!
她死死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用盡全身力氣,極小幅度地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哭腔和驚懼:“不……不行……”
這微弱的拒絕,像一根針,輕輕扎破了秦凜心頭那點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沖動。
他看著她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墻里的背影,那細微的顫抖無一不在訴說著她的恐懼和抗拒。
是了。
他太心急了。
她才剛剛從那個狼窩里出來,渾身是傷,身心俱疲。
他怎么能在這種時候,因為確認了是她而涌起的狂喜和某種失而復得的占有欲,就嚇到她?
秦凜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體內翻涌的燥熱和那絲難以言喻的失落。
“對不起?!彼曇舻统?,帶著清晰的懊惱和自責,“是我唐突……嚇到你了。”
他重新平躺回去,刻意拉開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恢復之前的平穩:“睡吧,我不碰你。今晚……以后,沒有你的同意,我都不會碰你?!?/p>
這是他給出的承諾。
一個軍人一諾千金的承諾。
聽到他鄭重的道歉和保證,顧湘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了一點點,但身體依舊僵硬著,不敢動彈。
房間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兩人刻意放緩的呼吸聲。
時間一點點流逝。
炕燒得很暖和,柔軟的被子帶著陽光的氣息包裹著顧湘,浴室里熱水的余溫和她極度疲憊的精神都在拉扯著她的意識。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終于戰勝了緊張,她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下來,陷入了沉睡。
聽到身邊傳來平穩的呼吸聲,秦凜才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緩緩側過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雪光和即將燃盡的燭光,凝視著顧湘沉睡的側顏。
洗去淚痕的臉干凈白皙,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
睡著了的她褪去了之前的驚惶和倔強,顯得格外乖巧,卻也透著一股易碎的脆弱。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上,心頭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
顧家……他們到底是怎么對待她的?
那些傷,絕不僅僅是簡單的打罵。
想到這里,秦凜的眼神驟然變得冰冷銳利。
這件事,絕不會就這么算了。
他秦凜的人,豈是任人欺辱的?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她安心養傷,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他重新躺好,閉上眼,腦海里卻紛亂如麻。
她在河邊吃力洗衣的背影,她在混亂中被推搡摔倒的瞬間,她含淚否認救他時的恐懼,她背上交錯猙獰的傷痕……
最后,定格在她穿著自己寬大衣服,濕發垂頸,茫然無措站在那里的模樣。
一種混雜著心疼、憤怒、慶幸和某種堅定占有欲的情緒,在他胸腔里叫囂著,幾乎要沖破桎梏闖出來。
……
村頭瘸子家。
頭上的紅蓋頭被猛地掀開,刺目的光線讓顧溪下意識瞇了瞇眼。
她臉上還掛著恰到好處的嬌羞笑容,但是當她的視線聚焦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時,那笑容瞬間僵住,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愕和逐漸蔓延的恐慌。
眼前站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挺拔俊朗的年輕軍官秦凜!
這是一個看起來起碼有三十多歲的男人,身材矮壯,皮膚黝黑粗糙,穿著一身半新不舊、明顯不合身的深色中山裝,胸前那朵可笑的紅花與他整個人格格不入。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他嘴角歪斜,泛著不正常的油光,一雙三角眼正渾濁而貪婪地在她身上逡巡,那目光黏膩得讓人作嘔。
這……這是怎么回事?!
顧溪猛地站起身,踉蹌著后退一步,尖聲叫道:“你是誰!秦凜呢?這不是秦家!”
她環顧四周,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這哪里是想象中的小洋樓?
分明是一間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墻壁斑駁,糊著泛黃的舊報紙。
屋里除了她身下這張掛著半舊蚊帳的炕,就只有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和兩條長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和某種說不清的酸餿氣。
那男人見她反應激烈,歪嘴扯出一個更難看的笑容,露出黃黑的牙齒,聲音粗嘎難聽:“嘿嘿,新娘子,我就是你男人,我叫李鐵柱?!?/p>
“什么秦凜?我不認識,我只知道你爹娘收了我的彩禮,把你嫁給我了!”
“放屁!”顧溪氣得渾身發抖,口不擇言,“我爹娘收的是秦家的彩禮,我是要嫁給秦凜當官太太的!你算個什么東西?這是弄錯了!一定是弄錯了!”
她瘋了一樣的沖向門口,想要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
李鐵柱雖然腿腳似乎有些不便利,但動作卻不慢,一把就攥住了顧溪纖細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
“錯了?蓋頭都掀了,洞房都進了,哪來的錯?”李鐵柱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耐煩和狠厲,“老子花了全部積蓄娶你回來,就是給老子生兒子的!你別給臉不要臉!”
“你放開我!瘸子!丑八怪!你也配碰我?!”
顧溪被他手上的老繭和那股力道惡心壞了,拼命掙扎,指甲胡亂地往他臉上抓去,涕淚橫流,早就沒了平時在爹娘面前裝出的乖巧樣子,只剩下歇斯底里的崩潰。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爹娘!你們這是騙婚!是犯法的!”
她可是顧溪,是村里的一枝花,是注定要嫁進城當官太太享福的!
怎么能嫁給這么一個又老又丑又窮的瘸子!
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回家?”
李鐵柱被她一口一個“瘸子”、“丑八怪”激怒了,臉上那點偽裝的耐心也徹底消失,三角眼里冒出兇光。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到了老子這兒,就是老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