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遠和李南東送胡大牛出城,三人依依惜別。滿桂看不下去,自己先走了,叫胡大牛隨后跟上。寧遠城外,三人還有些不舍,周虹煙在一旁諷道:“又不是見不著了,干嘛婆婆媽媽?”蕭遠這才想起要胡大牛帶周虹煙回大同,周虹煙死活不肯,蕭遠無奈,只好由她。
待送別胡大牛,蕭遠問起周虹煙到寧遠的緣由。周虹煙眼圈一紅,鞭指李南東道:“問他。”李南東莫名所以,周虹煙一跺腳,自顧自跑了。蕭遠不解,問李南東:“三弟,你什么時候得罪師妹了?”正說話間,程本直來到,說是要蕭遠等晚上去督師府議事。
到了晚上,蕭遠和李南東來到督師府,在大門口遇到謝尚政陪著一人出來,那人黑衣蒙面,顯是不愿讓人瞧見。待來到后堂,見袁崇煥面帶憂色,蕭遠上前將慕容匡勾結插花部的事說了。誰知袁崇煥并不在意,只說了句:“此事無實據,暫且不提?!彪S后又問怎不見胡大牛,蕭遠告知被滿桂帶走了。袁崇煥頜須笑道:“西北邊鎮久疏戰事,我故意不理滿桂,是想激他專心防務。大牛兄弟跟了他也好,正好歷練一番?!笔掃h道:“我等還以為將帥不和,看來是小人多慮了?!?/p>
“滿桂那小子是直腸子,哪知道督師苦心?”趙率教說著話進來,“人都以為滿桂與我不和,其實寧遠一戰大伙兒都抱著必死的決心,誰敢擅離職守?怪我不救他,不過學小娘們矯情。”
眾人皆笑,袁崇煥道:“滿桂能帶兵,是員良將。有他守大同,我便放心。只是薊門……”
“薊門山川險要,進來容易出去難,韃子怕我截他后路,應該不敢冒險輕進?!壁w率教道。
“此話不假,但近來韃子時常窺伺那里,總要小心提防為好,我擬上疏皇上精選得力之人駐守,如此方可專心平遼?!痹鐭D了頓,轉向蕭遠道,“今晚請諸位來便是商議這平遼對策,小兄弟可有高見?”
蕭遠道:“小人一介武夫,見識淺薄,不敢妄言軍機,三弟你看……”
李南東提醒道:“大哥怎么忘了,前日你說的那個高人不正在寧遠城中?!?/p>
蕭遠一拍腦袋:“對啊,羅大師,我怎么把這茬忘了?!?/p>
袁崇煥迷惑道:“你們說羅立?”
蕭遠忙道:“不,不是,是羅大師的師兄鄧玉函,在禮部協助修歷?!?/p>
“哦,原來是徐工部看中的人,應該不會錯,快請?!痹鐭ǖ馈?/p>
不一會兒,程本直將鄧玉函帶到,蕭遠把原由說了,鄧玉函卻道:“我只通醫術天文數學地理,軍事非我所長。何況將軍早有良策,何須玉函多言?!?/p>
袁崇煥奇道:“你怎知我有良策?”
鄧玉函不急不慢道:“將軍與后金作戰多年,豈有不知制敵之策?將軍在寧錦之間修筑堡壘,無非是遏其兵鋒,阻其銳氣;置辦火器馬匹,訓練士卒,自然是想精兵利器以圖進取。此事我在南京便已知曉,并非秘聞?!?/p>
袁崇煥問:“那先生覺得此策如何?”
鄧玉函道:“恕我直言,未聞修城筑壘可以滅他國者?!?/p>
趙率教斥道:“督師大計,你怎敢胡亂評說?”
袁崇煥擺擺手道:“希龍休要插話,且聽先生高見?!?/p>
鄧玉函道:“東海之濱有一國,貴國稱倭國。其國有名將,曰‘猛虎’。其人有名言‘人即長城,人在城在,人亡城亡’。其用兵,不以一城一池得失為喜憂,而以謀臣勇士為前驅,三十年間縱橫國土。其子繼位,反其道行之,修堅城以為固守,貪小利而失人心,不過數年間,國破身亡。此中教訓,將軍可以明矣?!?/p>
袁崇煥贊同道:“先生所言極是,遼事破壞至斯,蓋因撫帥不和,朝堂謗議,失機樞密,才使建奴得逞。如今新皇登基,掃除奸黨,重振朝綱,正是我輩用武報效皇恩之時,故崇煥才敢許下五年平遼誓言?!?/p>
“但學生以為,后金猖狂數十載,根基已深,大人承諾五年之期,萬一不能履約,恐有欺君之虞?!背瘫局辈逶挼?。
袁崇煥苦笑:“去年平臺召見后,給事中許譽卿也曾言及此事,只因我見新皇剛毅沈敏,有漢武之風,故而豪言許諾,如今看來,確有失言之處?!?/p>
趙率教不以為然道:“五年平遼也不是沒有可能。當年寧錦一戰,我軍與韃子騎兵背城力戰,并不落下風,那皇太極也不是三頭六臂。此番督師重返遼東,我等正思摩拳擦掌大干一番,怎見得五年之內就不能平遼?”
程本直還待反駁,袁崇煥打斷道:“好了,此事不提,我等只管盡力而為。如今當務之急是要想出良策,光憑修城筑壘確不能滅奴,還請鄧先生繼續明示?!?/p>
鄧玉函道:“貴國人口是后金的萬倍,軍資糧草更是不盡其數,平遼易如反掌。更何況貴國五百年前就有抗金的成功案例,將軍只需效仿這位先輩就可以了。”
袁崇煥道:“你說的可是南宋抗金名將岳飛岳少保?”
鄧玉函道:“正是,我在杭州時經常去他的陵廟拜謁,他的英雄事跡我十分敬佩?!?/p>
袁崇煥擺手道:“我怎敢與岳少保相提并論。岳少保英勇忠義,五百騎即可破敵萬余,令敵寇喪膽。我只能憑堅城用大炮,相差遠矣?!?/p>
鄧玉函道:“將軍不必過謙。后金所恃者騎射,而將軍有火炮,火炮可以克制騎兵,百年前的瓦盧瓦戰爭已有證明。而且如果戰術得當,象英格蘭國王亨利五世在阿金庫爾戰役中所做的那樣,五千弓箭手一樣可以打敗三萬騎兵?!?/p>
袁崇煥興致勃勃道:“五千弓箭手打敗三萬騎兵?”
鄧玉函道:“不錯,騎兵并非不可戰勝,蒙古騎兵曾被公認為世界上最好的騎兵,不是也被大明開國皇帝趕回草原了么?可見因敵制勝才是取勝之道?!?/p>
袁崇煥大喜:“聽完先生所言,崇煥愈覺五年平遼可期。我擬準備妥當之后,一路大軍自寧錦過遼河,一路自登萊經水路取海州,兩路并舉,直搗遼陽,再尋機決戰,收復沈陽。先生以為如何?”
鄧玉函道:“我對遼東的形勢并不清楚,其實我此番來也是奉主教之命察看草原民族動向,以防成吉思汗‘上帝之鞭’重演,如果有機會讓我了解后金的情況,也許我可以給將軍更明確的回答。”
袁崇煥道:“此事不難。前番建奴來人議和我尚未答復,此番正好借此名義讓先生到建州一行?!?/p>
程本直勸道:“軍前議和,恐有擅專之嫌,萬一朝廷得知,必有折子彈劾大人,望大人三思?!?/p>
“和戰本為一體,唐宗漢武皆有和議,后來不都遠逐胡虜,掃清漠北了么?一時權宜之計,皇上必能明察,何懼流言蜚語?!痹鐭ㄈ莨鉄òl道,“今日得先生言,如久旱逢甘露,先生真當世孔明,來日克復故土,先生功勞,百姓之福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