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有德拉著蕭遠出了鎮守府,蕭遠知他好心,但不吐不快,說道:“我直以為東江鎮個個英雄好漢,哪想到竟是些酒色之徒。”毛有德一臉委屈道:“俺們在這荒山野島當兵打仗,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耍耍幾個娘們不過解解悶氣,小兄弟何必較真?”蕭遠嚴詞道:“軍紀渙散,如何抗敵?”毛有德見他不經人事,知道說了也白說,正巧一熟人從面前走過,毛有德招呼道:“毛帥設宴,劉將軍要不要進去喝幾盅?”那人面容清癯,神色憂傷,只輕輕說了句“無此雅興”便走了。蕭遠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只聽毛有德道:“小兄弟發什么楞啊,哥哥帶你走走。”
這皮島方圓不過十余里,人口倒是不少,兵民混雜,田舍相間。毛有德看蕭遠心情不佳,便東拉西扯起來:“其實咱們毛帥也挺不容易的,當年遼陽失守,遼河以東盡歸努爾哈赤所有,要不是毛帥糾合百數十人乘虛襲取鎮江,生擒佟養真,哪有今日之皮島?”
蕭遠道:“哦,想不到你家大帥有如此膽色。”
毛有德得意道:“你別小瞧咱們毛帥,開鎮東江,萬民來歸,那功績可了不得。后來又派都司張盤收復金州旅順,遼西堡寨紛紛歸附。之后又親率三萬大軍直搗韃子老巢赫圖阿拉,途中激戰十六日拿下董骨和牛毛寨,殺敵數萬,威懾敵膽。虜酋迫不得已派人來求和,被毛帥綁送京師,皇上一高興,加封太子太保。”
蕭遠疑道:“那日寧遠城外就聽滿將軍說到殺敵兩萬,奪馬三萬一節。只是蕭某一事不明,韃子兵力不過十萬,你家大帥戰功赫赫,這里殺兩萬,那里殺數萬,那韃子兵應該早被斬殺殆盡了,緣何反而越殺越多,到了今日尾大不掉呢?”
毛有德一時語塞:“這,這,邊將夸大戰功也是常有,打仗是拼性命掉腦袋的事兒,多報點數目也不為過,皇帝老兒一高興,可以多拿點賞賜,你說是不是?總之咱們毛帥也是一刀一槍拼下這點地盤,這總不是唬人的吧?”
蕭遠點點頭:“韃子弓馬嫻熟,驍勇善戰,能取得如此戰功確實不易。”眺望遠處看到一片屯田,又贊道:“耕戰相濟,確是用兵長策。”
毛有德不以為然道:“那是給難民耕的,憑那點糧食哪夠幾萬人吃。”
“糧草乃兵家大事,沒有糧食怎么打仗?”
“當然是搶。”
“因糧于敵,損敵益己,善之善者也。”
“欸,韃子那里哪搶的到?前幾年咱們這兒三百個弟兄到耀州搶糧,晚上翻墻竟然被兩個村姑砍翻了,趕緊逃命,他娘的,連褲子都跑掉了。”毛有德說著不由自己也笑了,“要糧食還是要去朝鮮,那里男丁怯懦,把刀一晃,就乖乖把糧食交出來了,順便還可以搶幾個女人回來。”
聽他說得無恥,蕭遠實在無法入耳,便借口困倦要去歇息,由毛有德陪著往回走。也是巧了,路上遇著一老嫗捶胸頓足,躺地大哭。蕭遠上前問原由,老嫗說是自家女兒剛被搶了。蕭遠大怒,拔腿就往前追,毛有德見怪不怪,想要攔住,哪有蕭遠腳快,沒幾步便被甩在幾丈外。蕭遠追出里許,只見幾個軍士扛著一個女子快步走路,一個道:“有喜將軍這是第六房了吧,艷福不淺啊。”另一個道:“有喜將軍名字里有個喜字,自是天天做新郎啦。” 那個被喚作有喜的軍官道:“去你娘的,前兩個被韃子擄去了,老子現在只有四房。”蕭遠見禍首就在眼前,大喝一聲:“無恥狂徒,留下人來。”那軍官不意有人會來管閑事,罵罵咧咧道:“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管爺爺的事。”說著轉身拔刀就砍。好個蕭遠,一掌拍去刀背,另一掌拍向面門,把那軍官打得手忙腳亂。旁邊兩個軍士一看不好,拔刀上來相助,被蕭遠三拳兩腳打翻在地。這時毛有德趕到,說了聲“自己人”,分開兩邊,向蕭遠介紹“毛有喜,我二弟”。蕭遠冷冷道:“光天化日,強搶民女,小毛將軍好能耐。”毛有喜不忿,嚷道:“你是何人?要你多管閑事。”毛有德把蕭遠的身份說了,毛有喜道:“你寧遠的人,管到咱們東江的頭上,我去找義父,看怎么收拾你。”說完往鎮守府徑直而去。毛有德無奈,對蕭遠道:“咱們也先回府吧。”
一干人回到鎮守府,毛文龍已經摟著美女到溫柔鄉去了,聽見外面吵吵嚷嚷,一邊嘴里罵著“娘買比”,一邊披著袍子走到堂前。堂前圍了一眾人,毛有喜先告狀,毛有德跟著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毛文龍聽完,打著哈欠道:“就這點小事,各自散了吧。”轉身要走,蕭遠道:“將軍威名在外,萬民仰慕。您的兒子犯法,不聞不問,恐怕有損威名吧。”毛文龍”咦”了一聲,回過身道:“小兄弟說的有理,有喜把女子送回去,罰銀五兩,這事兒就罷了。”毛有喜不服,說平日里想搶誰就搶誰,今兒個怎么就不行了。毛文龍一腳將他踢翻在地,罵道:“小兔崽子,反了你了。”蕭遠拱手道:“強搶民女是重罪,豈是罰銀五兩就能了事?”見毛文龍臉色慍怒,洪安瀾趕緊從旁攔住道:“毛帥處事公明,我等就此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