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之綸在通州城下吃了閉門羹,被左右扶著到野外一座古廟里避雨。說來也是時運不濟,這雨一連下了幾日,沒有放晴的意思。
大隊人馬困在古廟中,愁得劉之綸雙眉不展。屋漏偏逢連夜雨,朝中有人聽說此事,立刻上疏彈劾劉之綸逗留不前。
皇帝朱由檢哪管其中原委,盛怒之下派人催促劉之綸進兵。劉之綸無奈,只好趁雨稍歇繼續上路。
行過薊州,離遵化還有百多里地,蕭遠和李南東合計著光靠這萬余烏合之眾難以收復遵化,便與其他副將一起來見劉之綸,建議先停駐當地,相約薊州守軍一同出兵。
劉之綸本是書生意氣,心中其實也沒有譜,聽眾人這么說當然同意了。
薊州守將馬世龍天啟年間便是總兵,哪里看的上劉之綸這樣的年輕后生,接到約書,看了一眼道:“如今黃口小兒也敢夸口戰韃子,還要我等老將作甚。”擱在案上,置之不理。
劉之綸將八營人馬扎在娘娘山上,眼巴巴地望薊州守軍來會。李南東建議把軍營扎在山后坳口,一來防后金騎兵正面沖擊,二來萬一不濟還可由窄道退走。
劉之綸不以為然道:“我用戰車環列,居高臨下,韃子來時,戰車順坡而下,敵必不能擋,何以借山后小道避之?”李南東力勸不得,便道:“既如此,請準我兄弟自帶一營到山后為大人戒備。”劉之綸想想也沒啥不好,便同意了。
蕭遠和李南東到山后扎營,李南東對蕭遠道:“我看這劉侍郎言過其辭,不似有真將才。若皇太極大軍在左近,萬一來攻,我等必無孑類。還須善作準備。”蕭遠點頭稱是,說:“前幾天耽擱了些日子,也不知韃子過了遵化沒,我意今晚去探探消息。”李南東不放心要一起去。
蕭遠道:“這軍中不能無主,你在此替我守營。再說師妹這幾日感染風寒,少不得要你照顧。我一人來去方便,探明消息便回來了。”李南東這才作罷。
日暮時分,蕭遠獨自一人出發,行了幾十里地,遠處一片樹林外燈火通明,瞧著似一座軍營。
蕭遠棄馬步行,小心前進,摸到營外抓了一名哨兵,問明是皇太極的大營,將那哨兵一掌斬昏,待月上弦時營中燈火稍息,偷偷溜到軍營邊,翻身入營。
軍營太大,蕭遠費了好一陣才找到關押黑云龍等人的所在。黑云龍瞧蕭遠有些眼熟,待聽到胡大牛的名字,這才記起寧遠比武時見過一面。
說起胡大牛,黑云龍流著淚道:“這傻小子不聽俺話,只顧跟著桂爺沖殺,韃子這許多,如何殺得完。這不自個兒小命搭進去,跟著桂爺到地府去了。”蕭遠雖有預料,聞言仍是心痛,含淚問道:“何人殺我兄弟?”黑云龍道:“聽說是個游擊,叫額爾濟格,那日被大牛砍了一刀,眼下估計還傷著呢。”見蕭遠拔腿要走,黑云龍忙又道:“這廝跟著兩紅旗去薊州了,不在營中。你先把哥哥們的繩解了吧。”蕭遠替黑云龍等人解開繩索,一行人正要摸出營帳,麻登云聽見有巡營的兵過來,故意踢翻了火盆子。
一個后金士兵聞聲過來,被蕭遠一掌劈翻在地。另有一人持槍來搠,被蕭遠一把奪過,反手一槍刺了個透心涼。
眼看人越來越多,蕭遠招呼黑云龍等人快走,但黑云龍久縛脫力,沒幾下便被幾個后金士兵按倒在地。
蕭遠沒轍,只好一個人奪路而逃。娘娘山這邊,李南東扎下軍營,安排好崗哨,便陪著周虹煙到后山坡散步。
烏兔當空,山中空氣清新,周虹煙偎依在李南東肩懷,面帶笑容道:“在朝鮮時,天天錦衣玉食,也不覺得快樂。回到中國,就是這山野之中,也覺著格外愜意。”李南東道:“中國地大物博,豈是朝鮮一小國能比。何況家鄉父邦,你在這兒自然覺得親切。”周虹煙愧疚道:“讓你放棄世子之位,陪我回來,真是難為你了。”李南東勸慰道:“我自己做的決定,并非全由你之故。”
“你這樣說,我好受多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兄弟情義,可惜大牛他……”怕李南東難受,周虹煙越說越小聲。
李南東嘆了口氣道:“早年身在宮中,雖說也有兄弟姐妹,卻遠不如和大哥二哥這般親近。本想著這番回來,一起做些事,卻不料二哥先走一步。”周虹煙吃著涼風,咳嗽起來。
李南東摟緊道:“山里風涼,還是回營歇息吧。”周虹煙握住李南東手笑道:“你比以前會照顧人了。”李南東回了一句:“你也比以前溫柔多了。”周虹煙假慍道:“原來我在你心中就是一個母夜叉。”李南東趕緊好話道:“哪有這么漂亮的母夜叉。”周虹煙莞爾一笑道:“虧你會說話。”轉而又道,
“話說回來,初見你時并未想到會有今日,真是天意弄人。”李南東望著遠處山谷道:“世事多變,倒是在江南避難的日子頗令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