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知府今日的心情差到了極點。早上天濛濛亮的時候,吳管事跌跌撞撞跑進來,一路殺豬般地喊著“老爺大事不好了”,把合府上下幾十號人從夢中驚醒,都以為來了強盜。待得知是十萬兩的買賣被人攪了,吳知府氣得渾身發顫。偏這時出嫁的女兒攜新姑爺回娘家,看著笑吟吟的女兒身邊卻站著個窮酸,吳知府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以為自己沒睡醒。等聽到那秀才竟然喊自己爹,吳知府一個大耳刮子扇了過去,罵道:“一大清早,喊誰做便宜老爸?”打得那秀才目瞪口呆,女兒掩面而去。旁邊丫環上來勸道:“老爺,您怎么打了新姑爺?”吳知府這才明白自己真的做了那窮酸的便宜老爸,于是狠狠瞪向吳管事。那吳富早已瑟瑟發抖,不用問也知是他壞的事。吳知府強壓住心頭怒火,把吳管事細細盤問了一遍,等聽到吳管事說攪事之人自稱刑家二公子,終于忍不住一個大碗茶蓋砸在吳管事腦門上,罵道:“吳富,你跟我多年,何時聽說刑家有個二公子?”吳管事捂住腦袋,哼哼著回道:“小的本也懷疑,只是李掌柜家鄭師傅說的真。再說刑掌柜跟老爺您一樣風流倜儻,說不定在外面有個小兒子,這誰也說不清……”正要繼續往下說,斜眼瞄到吳知府頭暴青筋又要扔個茶杯過來,急忙收聲。吳知府工于心計,早年在定海軍做參議的時候就因為搬弄是非被停了職,后來給他巴結上了當朝皇親周家的一門遠親,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這才一路飛黃騰達坐到了揚州府知府這個位子。如今聽說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吳知府臉上露出一絲陰笑,惻惻道:“好個小雜碎,今日不給你們幾分顏色,我吳某人不姓吳。”說罷心里有了主意,對吳管事道:“吳富,你馬上去衙門找馮捕頭,讓他速速查清是誰壞的事。另外跑一趟刑府,請刑虎過來?!眳枪苁侣勓裕B聲答應著出去了。
未到晌午,馮捕頭已來回報,說查出是蕭山縣小胡村老蕭家遠游回來的兒子和一個外鄉人一起干的,鄭芝龍是臨時搭伙的。又說這蕭遠是吳小姐好友周虹煙的師兄。吳知府兩下一合計,不難明白這兩天的事都是蕭遠干的好事,登時氣得牙癢癢,恨不得馬上殺了這幫草民。就在這時,吳富也領著刑虎來了。這刑虎滿臉橫肉,長的不高卻甚是結實,因為臉上長了許多麻子,被當地人稱為“刑大麻子”,本是個販私鹽的,后來在寧波碼頭拉幫結伙,終于搞出了諾大的勢力,連官府也讓他三分。他賊做久了想改頭換面,便把府邸遷到南京,整日里巴結官家的人。趕巧揚州知府來提親,還說有萬兩黃金的買賣,他心里樂開了花,以為從此有了靠山。誰知這親家竟然結成了城西母老虎孫二娘家,搞得他莫名其妙,偏偏孫家也不是吃素的,只好認了這啞巴虧。更可氣的是,昨夜的買賣被鄭芝龍勾結外人攪和了,正琢磨著怎么回復吳知府,對方已經派人來請了。他本來無賴出身,就厚著臉皮來到吳府,一進門先倒打一耙,嚷道:“吳兄,這怎么說的?你女兒變成了人家的閨女,買賣也被人攪黃了。我那份你答應好的可不能胡賴了我。”吳知府心道這麻子確實可恨,可眼下有求于他,只好委曲求全道:“刑兄且慢生氣,兄弟答應你的決不會少了一個子兒。只是兄弟胸中的這口惡氣實在咽不下,你可知攪局的混蛋是誰?”
“是誰?”刑虎瞪圓雙眼問。
“是一個叫蕭遠的鄉巴佬和一個姓李的外鄉人干的?!?/p>
“媽的,老子這就去扒了他倆的皮?!毙袒⑥燮鹦涔芫鸵摺?/p>
吳知府一把攔住道:“不急,小弟已有計較,定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闭f完附在刑虎耳旁秘語了幾句,說得刑虎連連點頭。
突然外面吳管事來報,買主長船光親求見。吳知府從后門打發走了刑虎,讓人把長船光親請到前廳。那長船光親倒也知理,一進來先唱個不是,接著奉上一箱禮物,和顏道:“聽說吳大人為昨夜的事煩惱,我們特地備了份薄禮,希望大人笑納。還請大人繼續和我們合作,做成了這筆買賣?!眳侵绮碌綄Ψ絹硪猓Φ溃骸奥犝f貴方昨夜損失也很大,可知是誰壞的事?”他本待對方問起,自己就可以投桃報禮,順便讓對方見識一下自己的能耐。誰知那長船光親道:“這個不勞大人費心,壞事的人叫李南東,聽我們吉田大人說是朝鮮國的通緝要犯?!?/p>
“哦”吳知府未料到對方早已知曉,但聽這李南東的名字有些拗口,不像中原人士。心下納悶,想到倭人許是咬字不準,當下不以為意,道:“那貴方欲如何對付?”
長船光親目露兇光道:“此事敝方自會處理,吉田大人說要親手殺了那人?!?/p>
吳知府不明白朝鮮國的通緝犯與倭人有何關系,但也不想明白,只想出了眼前的這口惡氣。見倭人對李南東恨之入骨,吳知府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一條妙計,于是道:“正好兄弟我也有意對付那幾個小混蛋,不如雙方合作如何?”長船光親愣了一下,馬上會意,湊上前去。
一番交頭接耳后,兩人臉上俱露出了得色。長船光親恭維道:“大人足智多謀,真是當世孔明?!眳侵勓?,笑得更加得意了。